柳易落进水中,青色衣衫蛇般褪去,光裸的胸膛温柔地抚摸湖水。他伸长手臂,蹬直长腿,恍若一条大鱼,头下脚上,吃溜溜地落到湖底,利落干净地翻过来,脚踩着水,浮了上来,乌黑的发丝绸一般掠后,湖水碧绿铁青,却印得他的脸玉般皎洁。
他在水中穿行,鱼群忽起忽落,水草伸出长臂,试图挽住他,他灵活地转身,逃了开去。
风暴越发大了,风呼啸着从水面吹过,卷起千堆雪,大浪滔天,一片一片地飞舞,又一丛一丛地砸下来,崩起巨大的水珠。
他钻出水面,正顶在一堆水花下,他哎呀叫着,匆忙沉下来,这时候,一条水蛇悄无声息地盘过来,绞缠住他的腰。
他低头,却看见红黄的蛇身,紧张之下,张开口,吞了一大口水,水蛇越发绞劲,拖着他向水底去了。
水底洞开大口,污泥吐出泥絮,夹杂着细小的蛇子蛇孙。
柳易慌乱间,无法鳖气,他吐出一串泡泡,脚上的劲松动,迫不得已被水蛇拖走。
他回头望着,这洞庭湖底,有无数风情。鱼儿穿梭,龟虾生息,水底长皴裂的大石,玲珑剔透的灵璧石边压几束水草,婀娜多姿,水底鸦黑,凝神细忖,却是红尘万千,自成一个世界。
“我要淹死了么?”他问到,心里凄切,有几分惨然,“洛云欺世盗名,窃得我家的明珠,父母因此而逝,这大仇也算了么?”
他忽然觉得哽咽,泪眼朦胧里,他仿佛看到父母,这对老人苍白了头发,颤颤巍巍,在这湖底凝视着他。
“父亲!母亲!”他又伸出手,张开嘴,一串又一串水泡噗露露地升上去,“我要到您的身边去了。”
水蛇得了意,看这猎物没有了求生得意志,他又缠绕几圈,彻底裹住了他,拖着这少年,往洞穴游去。洞穴的小蛇欢呼起来,迎着游上来,把小尾巴搭在柳易身上,欢天喜地地回家。
湖面风浪越来越大,小渔舟倾负,渔人惨呼着落了水,他们在水面挣扎,终没有任何依靠,落了水底,死去了。
鱼虾鳖蟹欢呼着过来,享受这人体大宴。
明珠的手臂锁着珠链,她躺在砗磲雕床上,洞庭正把珠链锁在她的尾巴上。
“明珠。”他说,“学会控制情绪。你太暴躁了!”
“我不能,哥哥。”明珠说,她咬紧牙齿,洁白的贝齿咬进红唇,“哥哥!我的脑中有风暴!它刮得越来越大,刮得我不好受!”
小龟游进来,他安抚明珠,明显带几分焦急:“明珠!你不要再发疯了!好多渔人落了难!好多小船都碎了!”
“小龟。”明珠说,“你用绿帽子打晕我吧?我控制不了情绪!小龟,你打晕我吧?”
小龟翻个身,把绿惨惨得肚皮露出来,他叫着:“明珠,你要忍得疼!我拿大肚皮砸晕你啊!”
他退后几步,又开始慢吞吞加速,向明珠的脑袋奔来:“我马上就砸晕你了!”
洞庭一抄手,就接住了小龟,反手扔出去,他说:“真是龟脑子!即便一千年了,也是个王八脑子!纯粹鳖主意!”
洞庭带着几分怒气,他把小龟扔得远了。小龟在水里穿行,水面动荡,声若牛吼,忽明忽暗,水也变了颜色,水草剧烈地摇晃,一些小虾小鱼被水草缠裹困住,失去了生命。
柳易扭过头去,他极力看这个世界,吐出胸膛最后一口气,他垂下头,脑中钟磬齐鸣,眼里金花四崩,他闭了眼睛,黄泉的鸢尾已经盛开,白衣黑衣的两个哥哥也拎起道具,他们准备带柳易走了。
这时候,一只小龟砸在柳易头上,这龟壳子带深深的棱角,又被大力抛出,所以,这龟刀把柳易的额头打破,血流了出来,血腥味引得洞庭湖底大鱼觅食了。
小龟晕头转向地落下来,竟然落到柳易的怀里,柳易掐住它,举起来,发现惹祸的是一只小乌龟。
这乌龟的绿豆眼滴溜溜地转动,心虚地看着他,“我不是故意要砸破你的头!你可不能碰瓷我!你们人类最喜欢碰瓷讹诈!我没有钱!我没有房产!我是个穷光蛋,什么也没有。”
柳易被水灌得难受,大鱼奔过来,水蛇把持他,他手舞足蹈,一下子掐住小龟的脖子,小龟瞪了眼睛,伸出四肢,吐出一口又一口气,水泡鲁鲁地冒出来。
大鱼闻腥而至,与大蛇对峙,蛇子蛇孙扑过来,都立起了尾巴。
小龟挣扎着,一张口,吐出一颗大珠,这大珠粉红灿烂,长眼睛一样,钻进柳易的嘴巴,柳易仿佛得了空气,立刻脱离濒死状态,大珠在他五脏六腑游走,他只觉得口渴难耐,一张口,吸进一股水,如同醍醐灌顶,他又觉得心里火热,复张开,一鼓作气吸起湖水。
湖水立刻翻滚起来,一旋一旋地转动起来,形成了螺壳的大涡。
大鱼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抽身离开,大蛇只觉得这人体猎物炽热难当,他松开身体,想逃跑了。
柳易哪里容得他跑掉?他一回手,握住蛇身,双手一分,好像有无穷力量,这大蛇变成蚯蚓一般,迅速萎缩,展眼被撕成了两半。
柳易立住身体,大鱼飞速逃跑,他紧跟几步,踏在大鱼身上,大鱼回首,张开巨齿,却哪里咬得到他?他血红了眼睛,只一拳,就捣在大鱼得头顶,大鱼翻着白肚皮,落了下去,又浮了上去。
小龟委顿不堪,他失去了内丹,无法再说话。
柳易随手把他放进怀里,继续在水底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