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凌波而起,漆黑的天幕,蜿蜒曲折的闪电,在他的身后抖动,他托着红衣偶人,在巨浪里跌宕起伏,得意的笑声掠过水面,又冲出来,与雷霆对击。
浪升千尺,他就升高千尺,洪流打着滚,翻个跟斗,向下冲去。
小村落消失不见了,许多活生生的人,与土块瓦石一起,被冲下了山坡。
“妹妹!妈妈!”旺旺在水里奔泳,他潜进水里,屏住气,想找到母亲跟妹妹,这样污浊汹涌的洪浪,他如何可以找到亲人?
他在水里穿过,像一条灵活得大鱼,好多纸扎滚落而去,旺旺想抓住他们,手指碰到他们,他们就“噗”地碎了。
他踏浪升起,深吸一口气,洪流越发大起来,带着极远的地方鲜花嫩树,逶迤而来。
这远处的洪流,因为跟在洪浪后边,水质清澈,如同匹练悬挂,一大层一大层地流泄,水面花瓣嫣然,花枝招展,渐渐覆盖整个村落,地狱转眼变成水域,从水里钻出无数植物,菖蒲顶着蒲棒,青苇摇曳苇絮,香附子开了赭石般沉重的花,荷花开满水面。
“好美!”白衣公子说,“阿红,你睁眼看看,这世界变了样子!”
红衣偶人闭目,没有半分气息。
“我也没有气息,阿红。”他说到,“只有人类有气息,有血有肉有骨,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贪恋金钱,就像蚂蚁追逐蜂蜜。”
他抱起偶人,偶人又软软垂下去,“他们吃喝拉撒睡,好多古怪的习惯,为了填满肚子,不得不吃大量食物,他们的牙齿跟蝗虫的大牙一样,无耻地颠簸,吃了一顿又一顿。”
偶人脸色悲哀,她弯折身体,红色大袖没进水里,闪电慈悲下来,沿着她的脸际没过去,散射进水面,炸得五颜六色,水底仿佛爆了烟火。
青衣男子持伞,他落足,捻一花瓣,水面芙蕖纤巧,微微荡漾,他落到花朵旁边,托一朵芙蓉,仔细审视。
芽芽在他怀里打个哈欠,颤动睫毛,要醒来了。
旺旺蹈着水,站立在水中,怀里的听到纸扎困顿不堪,她贴着男孩的心口,把乱七八糟的脸蹭了又蹭,男孩子觉得痒痒得,不由自主打个大喷嚏。
“水影汆术真靠谱。”白衣男子抖动雨伞,伞上水珠四处溅去,咻咻落到水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你是谁?”青衣男子问到,“能够使用水影汆术的,不会是人类。”
“你是哪一种?僵尸?妖精?还是纸扎?”青衣男子问到,“人类不可以居住在水里,能把岸上的一切移进水里的,不会是人类。可你与人类如此想像,你究竟是什么?”
“你也不是人类。”白衣公子说,“我倒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世人爱钱,只要是钱,哪怕油锅的钱,他们也要掏出来花掉。他们可以用钱买来任何东西。包括爱情,亲情,荣华富贵。”
“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爱钱。”
“我当然知道。”这男子说到,“我很奇怪,有些人类不是最爱钱,他们更爱一种感情,比如男女之爱,又比如母亲爱怜儿子,或者同胞骨肉也有这莫名其妙的爱。”
“我来自一个黑暗的地方。”男子说,“我与弟弟挤在这黑暗得水晶宫十个月,我们互相依偎,互相温暖,我们在这水晶宫里游泳,一直到被神秘力量推进狭小的肠道,来到这个世界。”
男子低下头,他扬手,一朵爬藤的玫瑰落到手里,他折起这玫瑰,扎成一把小巧的弓,又捡起水面的一支荷箭,他在水面四处张望,旺旺在水底,发现了短衣男子的坟头,这坟被巨石压迫,一层有一层的重石,把这凄惨得坟压得紧紧的,水顺着缝隙灌进去,彻底封印了这坟。
白衣男子拉起玫瑰弓,搭这荷花箭,“嗖”地一声,荷花箭激荡进水里,扎进坟,坟升高三尺,哭嚎从水里传出,这荷花箭刁钻地进去,坟卡吧一声重重落来来,吱芽芽响着,不能再撼动分毫。
旺旺游过去,吐一连串水泡,他踩着水浮到水面,长长出一口气。
“你知道吗?”白衣男子说,“谁也不知道,我们来到这世界,两个人却要共用一副心脏!”
“我们两个人,需要一个心,需要同心协力,我们抱在一起,天天面对,一刻不能分开。”白衣男子说,天空乌云散去,轰隆隆地雷声滚动到天边,不甘心无功而返,他们叫嚣,早晚会回来,白衣男子轻蔑地笑了。
“你到底是谁?”青衣男子问到。“这人世间,能够走动,能够说话,却不能呼吸,没有心的人有的事。他们没有本事对抗天谴。”
“我可知道你是谁!”白衣男子狡猾地说,“你难道不怕天谴么?你不是人间的物品,你不是人,你不过是张画皮。”
“!”他亲热地说,“我一直不明白,你是人皮做的还是树皮做的?你看看你,不管你是什么,你只要肯披上画皮,就这样倾国倾城的美貌!”
他说,转过脸,又托起偶人,泫然若涕,他轻轻抚摸偶人的脸,“有一天,我跟弟弟遇到红红,她真是美丽的女孩子,她坐在门口,流着晶莹的泪,她手背上是深深的伤痕,她父亲又虐待她,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可她看到了我们,却不曾有一分取笑,她擦掉眼泪,请我们坐下。”
“你爱上了她。”
“当然。我弟弟也爱上了她”白衣男子说,“爱上这个女子后,我们才发现彼此是多余的,我们拿不准红红到底向着谁笑,她那么美丽,我们无法忍受与别人同享。”
“那么,你应该是人类。”
“随便你说吧。”白衣男子扬起大袖,他把偶人珍惜地抱紧,远处,从天空垂落一座宫殿,他凌波而去。
“你可以住在这里,高贵的画皮。”男子说,“我姓柴,叫做柴大发!您的尊姓大名呢?”
男子持伞,复把伞扔出去,这伞倒过来,迅速膨胀,成了一座小楼。
“敝姓情,情为重。”他拉住旺旺的手,把他带到楼上,请求他帮忙安抚芽芽。
天上的乌云慢慢散去,闪电劈雷到了强弩之末,却在九天威胁,誓必回来,把这幻术的一切击毁。
“我们再回来时。”有闷闷的声音呵斥,“就是你成了齑粉的时候,你这个违背天意才出现的纸偶!”
纸偶两个字,显然击中男子软肋,他随手扯下荷花箭,抬手掷去,这艳丽的长箭忽哨着钻进云层,只听的哎呀一声,有人痛不绝口。
“你还不如纸偶高级呢!”云层里的人越发促狭,“纸偶只会承接人类心甘情愿的一滴血,而你,却是人类的尸体,靠着吸食人类的血浆才能像人类一样!”
白衣男子仿佛被这话击中了心脏,他抖地停下来,单膝跪倒,白衣落进水里,漂浮如同碧空的云彩。
“肮脏的人类尸体!”云头分开,一个巨大的鬼首露出来,“早就应该在地里腐朽,化做泥土的人类尸体!先是吞噬弟弟,然后依靠母亲的血,吞噬母亲的畜牲!”
“哈哈哈”白衣男子却大笑起来,“人们都说你们可以明察秋毫,原来,你更是个迷糊的执雷人。”
“你不打算走,就不要走了!”他伸足入水,踢起一串水泡,只听到哎呦一声,云端鬼面劈秋八秋掉落下来,砸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