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翅膀算是一种发明的话,那可远超蒸汽机和电灯泡,算得上伟大。
我在教学楼3楼的连廊里捡到过一只青凤蝶。它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但玻璃窗挡住了它的去路。它肯定在这儿挣扎了很长时间,明明能看到阳光明媚、鲜花盛开,可就是飞不过去,就像电影《隐墙》中的人,急躁、惊恐、不知所措。我捡到这只蝴蝶的时候,漂亮精致的翅膀平摊在窗台上—它已经被夏天的阳光晒干了。我突然想到了纸飞机,便拉开窗户,把它如同纸飞机般轻轻地放飞了。它飘了很远,折返,转弯,随气流上下,大约20秒才落地。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落在地面上的蝴蝶才离开:这翅膀是多么精巧的设计啊,轻薄、结实,符合空气动力学—即便失去了生命还能滑行这么长时间。
蜻蜓应该更厉害,竟然能在飞行中捕食,它们的翅膀该多么灵活。我曾在某个夏天的傍晚,坐在池塘边看蜻蜓的飞行表演:它们能疾飞,快如离弦之箭;能悬停,翅膀扑棱扑棱地不断调整,像一架微型直升机;能拐弯和掉头,转弯半径几乎为零;能随意上升下降,还能倒退飞行……最先进的战机,可有这样的本领?我专门拍过它们的翅膀多次,逆着光,能看清上面精致的翅脉,它们粗细不同、长短不一,把翅膜分成了很多不规则的小块儿,但左右对称的一双翅膀丝毫不差,可见进化的奇妙。当然,更了不起的是它的翅痣,粗看也就是翅膀前缘的翅膜在快到翅尖的地方加厚了一点儿,但我们的飞机设计工程师们正是参考了它才解决了飞机断翅的难题。那蜻蜓也是这样聪慧地思考设计的吗?它们比人类早出生3亿多年,会不会已将这些编成了基因密码,一代代传下来?它们对自己的这一发明一定很满意,所以炫耀似的把翅痣染成了彩色。
有翅膀的小动物们的生活从容了很多,也自信了很多。常见的斑鸠常在人行道上散步,你离它很近了,它才不慌不忙地飞走,飞到不远处的房子或树上。高楼顶的边沿也常有鸟儿停歇,那真是高瞻远瞩的好地方。偶尔也能见到它们在危险的边缘打闹,但它们从不担心失足摔落—一双翅膀让它们对此无所顾虑。
不少水鸟是多面手,能游泳,能陆行,还能飞翔。我在春天的早晨搜寻过翠鸟的身影,没注意到水边干枯的芦苇丛中还有几只觅食的鸪丁,大概见我靠近对它们有些威胁,它们便在水面加速奔跑,翅膀扑腾着,没跑几米便腾空而起,好像飞机起飞,平整的水面如同宽阔的跑道,晨光洒金,尽显奢华。快到对岸,它们收翅前后扇动,双脚不停踩踏水面,就像飞机落地。有一双翅膀就拥有了自由,真好。
蜻蜓飞行的时候,在它的复眼中,我们应该是无数个在缓慢移动的蠢笨家伙;至于鸟儿,肯定仔细观察过我们,窗台外、房檐上、树梢上、路灯上、空调外机上、晾衣竿上……哪里都是它们落脚的地方,它们的视野比我们开阔,行动比我们自由。
那天,我在一座小桥的栏杆上看到刚刚羽化的蜉蝣,突然一愣:人类梦寐以求的翅膀在众多昆虫身上司空见惯,连这朝生暮死的蜉蝣都有翅膀,那么在它如此短暂的一生中,也可以拥有诗和远方吗?从这个角度说,自诩为地球主宰的人类反而像被上苍遗弃了一般,这是要点醒我们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