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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月英:重返云阳致青春

时间:2023-09-07    来源:[db:来源]    作者:任二晓  阅读:

  1969年秋,当时我国正处在全民战备时期,三线建设是当务之急。作为三线建设项目的焦枝铁路就是在那个时候上马的,我有幸成为了修建焦枝铁路大会战沈丘县民兵团的战地播音员,于那年9月28日,我和宣传组的几位同志一道,提前进入位于南阳地区云阳镇我们沈丘县民兵团的工程所在地,为的是在我们工程的山水谷之上提前架设好广播线路,为施工宣传做好准备。

  夜以继日的大会战工地如火如荼。我作为播音员岂肯等闲视之,除了播音为指战员们鼓劲加油外,还经常到工地参加劳动,从山上抬石头送往山下砌涵洞,抡大锤打炮眼,点炮捻爆破等,总想为铁路建设多出一把力。我还经常到工地采访,写广播稿件,有空还为脱不开身的民兵代送信件。晚上和宣传组的几位同志用架车拉着放映机、发电机,蹚河越岭,到各民兵营、工厂、居民点去放电影慰问。尤其难忘的是那次我受师首长委托,直接播音指挥牛庄大桥铺轨……工地上有我的汗水,也有我的笑容。

  我虽然经常到工地去,但从来没有耽误过播音。为此,机务员王映碧同志不管我在不在播音棚,只要广播时间一到,就准时开机广播,首先播放前奏曲《东方红》,每次开播我都准时回到播音棚。

  1970年4月的一天,因广播机器出了故障,停播维修。我正准备到附近施工点去,恰在这时,碰上二营部的祁玉勤等几位医生,他们说要上山去采药,这里的山上有“白头翁、远志”什么的。采药对我来说是个新鲜事儿,我虽然不懂中草药,但“白头翁”这个药名听起来好像个可爱的小鸟,出于好奇,就兴冲冲地跟他们一起上山了。

  我们几个沐浴在明媚的春光里,从这座山到那座山,找到了头顶一撮白毛的“白头翁”,挖了不少药材,大家非常开心,时不时地大声吆喝:“唉——大山——我来啦——”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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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中午,我们登上了往日只能远远望着的那座驰名的九里山,目睹了坐落在山顶的楚长城韩信寨遗址。残存的古长城、瞭望台、断墙、饮马池……把我们带到了遥远的秦汉岁月。

  不觉到了午饭时分,我们用自带的军壶水、大米和饭盒,在我们用石头垒起的土灶上开始野炊,很快热腾腾的大米饭做好了。大家随手撅点栗毛杆做筷子,围在饭盒旁野餐。我刚夹一口饭送进嘴里,突然听到广播响起《东方红》乐曲“5 - 5 6 | 2 ---”。我的心突然一震,啊!王映碧同志这么快就把机器修好了?以前机器出故障,一般都要修半天甚至更长时间,一旦修好,也是临时播放点歌曲、戏剧等文艺节目,今天修好却放起了正式播音开头曲《东方红》。这可能是因为我上山前没和他打招呼,他凭以往的经验,知道我常去工地,听到广播《东方红》乐曲会很快赶回来。按常规,待这曲《东方红》放完后,紧接着就该由播音员呼站号了,并且要利用指战员们吃午饭的时间播送工程进度、典型事例、英雄事迹等会战新闻。而这时我这个播音员却在远远的九里山顶韩信寨里。这么远,我怎么能在《东方红》乐曲放完准时回到播音棚啊!我急得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我没工夫多想,说时迟那时快,把“筷子”从嘴里拽出来一扔,噌地从地上站起来,说声“我走啦!”撒腿便向播音棚所在地——云阳城外的护路道班飞奔而去。

  从九里山顶到播音棚没有路,灌木丛生,坎坷不平。我不顾一切地向山下跑,坡陡不能站着跑的地方就坐着往下滑,坚硬的山石把我的衣服都蹭破了。《东方红》乐曲像冲锋号、催战鼓,一直在我耳畔响着。向前冲,快!再快些!此时,我已意识不到双腿是怎么奔跑的,像长了翅膀在飞,像一阵风在刮,像登上了西游记里哪吒的风火轮,大山迅速地向我的身后移动……谁能想象到正在拼命奔跑的我竟是一个病号!那个时候,因为天天蹚河和长时间睡在潮湿的地铺上,我已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双腿酸沉,时常上个小岗都费劲,有时还得用手掂着裤腿帮助腿抬起来。这会儿什么都忘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到播音棚!崎岖的山坡跑完后,面前是一条小溪,水虽然不深但溪面宽,一般大男人到这里也得脱鞋蹚过去。可是这会儿我哪还顾得上脱鞋呀,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跑。没想到我跑到水边,居然一个箭步像飞一样从小溪上跳了过去。然后又跑了一段平路,待我跑进播音棚时,陪伴我同行的《东方红》乐曲最后一个音符“| 2 3 2 1 | 2 1 7 6 | 5 ---||”的5音正好结束。太巧啦!怎么会这么巧啊?是天助我吧?我急忙推上直播开关,用普通话一口气呼完:“沈丘民兵团毛泽东思想宣传站现在开始广播。”然后关掉开关,先转播其他节目,喘着大气出门对值机的王映碧同志说:“你知道我在哪吗?”我用手指着韩信寨。他惊奇地说:“韩信寨?你咋上那儿去唻!”

  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引起我的重视,只是多亏我这一蹦子跑得快,没有误事,要不然我就失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感到当年在身体已经患病的情况下,一曲《东方红》跑完那么远的“山路”是个奇迹。我哪来的那股劲儿呢?是职责的驱使吗?是对事业的无限忠诚吗?是《东方红》的威力吗?多少年来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后来,看到奥运冠军在赛场跑的速度,激发了我对那次奔跑的联想:我从韩信寨到云阳道班那一蹦子究竟跑了多远?那曲《东方红》是多少时间?我决心在有生之年重返曾经让我激情燃烧的会战工地——云阳再去看看,到事情发生地去解开困扰我多年的谜。

  2012年“十一”长假,孩子们为了了却我多年想故地重游的心愿,带我驱车前往云阳,寻找当年我参加焦枝铁路大会战的足迹,体味那场气壮山河的大会战气息。

  当我来到当年的会战工地,看到这条浸透着三线建设者血汗的钢铁运输线——焦枝铁路,看到一列列火车正穿过沈丘鹿邑两县民兵团、铁路工人等共同打通修建的云阳隧道、牛庄大桥而飞奔疾驰的时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当年英雄的建设者们在设备简陋的条件下,劈山开洞,遇水架桥,遇谷垫基,日夜奋战,两年的工程任务仅用八个月就完成的动人场景。

  我还特意来到当年每天必蹚二至六趟,整整趟了四十天的“鸭河”边,重蹈当年蹚河的位置。眼下这条河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河道变窄了,河水已断流。当我走进那干涸的河道时,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仿佛踩到了四十多年前我赤脚蹚着冰冷刺骨的河水留下来的往往返返重重叠叠的脚印。此时的我真是百感交集呀,因为这条河,它是夺去我青春活力的第一恶魔,让我在二十四五岁时就几种疾病齐发,年轻时就有人说我是“老病号、年轻的病残。”不过,几十年来尽管我经历那么多磨难,身体至今不安,但我从无怨言,不后悔,还为自己能为国家建设奉献微薄之力,拥有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而自豪!

  如今,云阳人民已在这条河上架起了两座雄伟的大桥,还有一座漫水桥,这条当年的恶龙,身上已被捆了三道,它再也不能伤害人了。昔日交通不便导致的山区人民非常贫困,如今高楼林立,车流不息,绿荫掩映,都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幸福日子,实现了我们当年修建焦枝铁路时的心愿。

  10月3日,孩子们陪我再次登上了基本无路的九里山韩信寨。

  上山前,一位年轻的山民指着我那身材高大的女婿和外孙说:“恁这几个人,除你两个能上去,其他人根本上不去。”以他看来,别说我这个当时六十七岁身患疾病的老人上不去,就连我的两个三十多岁的女儿也上不去。这位山民没和九里山韩信寨商量,就给我们母女仨下了逐客令。这可是我几十年心驰神往要寻找答案的地方啊!岂有不去之理?我没有半点犹豫,与孩子们一道奔向九里山韩信寨。

  如今的九里山已非当年模样,林木葱茏,鸟语花香……我们按照山民的指点,钻进丛林,沿着蜿蜒崎岖、时隐时现的小路攀缘而上。到了山顶,眼前豁然一亮,韩信寨、楚长城已重新修整,用青石新建的几座庙宇里,供奉着韩信、萧何、穆桂英等古代英豪,为大山增添了几分的庄严和神圣。徜徉在这壮美的景色中,吮吸着大山的气息,亲吻着花果的芬芳,还有那美丽的小蜂鸟在花间陪伴我们,恍若走进了世外仙境,让我这个久违的客人忘记了来时的疲惫。

  好客的守寺老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为我们诵经、烧水,还把栽在山顶别有风味的红薯扒几棵要为我们做饭。大厨房、大锅灶、大笼屉,看来这里曾经接待过不少游人。

  我请老人帮助我寻找当年跑下山的地方,遗憾的是,这里已被茂密的野草和山林覆盖,挡住了我们寻踪的视线。过去这里的农民靠山吃饭,把山上的草割光了,栗毛棵子也定期割掉烧锅做饭,山秃了,人穷了。如今火车通了,山民富了,再没人靠啃山维持生活了,我要寻找的答案早就被封在这茂密的山林里了。不过,我宁可找不到答案,也不愿再看到这里的人们过那种一日三餐喝玉米粥的苦难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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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年来,参加修建焦枝铁路大会战这件事,成了我的精气神、兴奋剂。孩子们不止一次地这样说我:正吃不下饭、走不动路的,只要一提起焦枝铁路,神啦!立刻精神抖擞,好像啥病也没啦,换了个人似的。

  最后,就用我二女儿在2012年重返云阳时为我写的一首《云阳游感》作为结束语吧:

  时光荏苒四十载,情系云阳久未改。

  林木葱茏疑无路,青山识客径自开。

  长城古韵拓新意,战地气息入旧怀。

  怎解当年飞跑事,凡奇哪有无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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