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上二年级,老头儿就退休了。再后来,他唯一的女儿就淹死了。再后来,老头儿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唉!人生啊,不忍细想,真的很悲凉。
稍长,识的字多一点。我对小人书(连环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们去拾酒瓶、废铁啥的换钱,去街上的小人书摊租书看。看着看着,我的学习成绩尽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那时候的学生,不像现在的学生负担这么重。放学了,还要上各种各样的培训班、辅导班。那时的大人们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我们,只要我们能吃能喝能睡觉,学习嘛,差不多就行了。
我们满村子的转悠,踅摸着找电视看。那时候能买得起电视的,没几家。我们模仿电视里的强调,哼唱自己改编的歌曲:“孩子,我是你爸爸,不信问你妈……” 。幻想着自己能像陈真一样,飞起来一个金龙摆尾,坏蛋们纷纷倒下。霍元甲就是我们眼里的超级大英雄 ,就如同现在小孩眼里的奥特曼。一部《少林寺》,咋看都不腻。据说,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剃了光头,偷跑出去,扬言要去少林寺当和尚学功夫。
更多的时间,我们在田野里疯狂。我们在稻田里捉黄鳝,在菜花上抓蜻蜓,或者在田埂上挖出个灶台的样子,用烂碗烂盆儿,撒点油盐煮螃蟹煮泥鳅……。现在回想起来,满目都是瓦蓝的天空,碧绿的稻田,荷花瓣里翩翩飞舞的红蜻蜓……。
我的童年,我的小学生涯,就在这无忧无虑的,没心没肺的,打打闹闹的喧嚣中,一天天的过去。
我上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个女老师,姓朱,教语文。教数学的,有个男的,好像姓李。这两个老师,我的印象比较深刻。
李老师大约有四十多岁吧,黑瘦黑瘦的,一脸的胡渣子,他好像是民办教师。经常担了担子来学校,在集市上交易之后,再担了担子回去。
记得教二元一次方程。他琅琅上口地给我们出题;“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个头,下有九十四只腿,问鸡兔各有几个”。题目比较有趣,一下子就勾起我们的求知欲。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数学题目,出自《孙子算法》,至少有好几种解法。
有段时间,他还给我们代教历史课。讲“抗日战争”。就捎带着讲:家族里有参加过远征军的老兵,小时候听他们讲。仗打的非常惨烈。日军有各种各样的先进武器,咱们只有“中正式加木柄手榴弹”,还没有饭吃。每打死一个日本兵,咱们的人得死七八个。尸体摞起来摞成墙,机枪就架在尸体上,活人爬在血水里,身上到处都是蛆。没办法只能撤。又说要过野人山。山里有“能吃人的花”、“能吸人血的藤”。咱中国人不知道。晚上睡觉睡的好好的,等早上起来,周围的人就只剩骨头架子了。去时好几千人,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几十个。前些年闹“文革”,这些老兵们被红卫兵当做“历史反革命”,一个个的全弄死了。
他讲的故事,听得我们毛骨悚然,又眼泪汪汪的,巨大的好奇心驱使我们强忍恐怖,继续听下去。(馨文居)课本上冷冰冰的文字,渐渐变的鲜活起来。在玩耍之余,我们也偶尔会从老师讲的故事里的人和事,联想到自己:假如有一天,国家需要我们牺牲,我是当逃兵,还尿着裤子上战场?
还有一个老师,给我们讲啥是商品。他说,比如你家种的粮食,自家吃了,这不叫商品;你爸把粮食拿街上卖了,换成钱了,这时它就是商品了。很形象,我们一下就记住了。
朱老师的年龄,似乎比李老师大点儿。她不是本地人,平时住学校,几周回一次家。
学校附近有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大路就在河边儿。天气稍微热点儿了,我们喜欢到河里玩水。那时候小孩子玩水都是光屁股不穿裤头的。有女生走路上过,我们就赶紧转过身,屁股对着大路,捂住牛牛儿往下跳。女生急急地过去,在拐弯处,不经意的暼一眼,看这群光屁股猴里有没有认识的男同学。
因为以前出过溺亡事件。学校不让我们玩水,大人们也不让。我们就偷着出去玩水。有时候早饭一吃,就去泡在水里。
那回也是倒霉。我们几个刚下水,朱老师就从学校往河边走。有个眼尖的瞅见了,嚷嚷:“誒,老师过来了 ,看见咱们了,快躲,快躲。”没啥地方躲的,我们只能去芦苇多的地方藏起来。朱老师在岸上,只见一推裤头不见人,就喊:“我看到你们了,快出来,再不出来上头涨水了”。知道她是在诈我们,一个个都躲的严严实实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