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岁月
浩瀚著
目录
山乡岁月——风物篇
一、水芹菜
二、瓦窑花
三、栀子花
四、刈树头
五、照泥鳅
六、烧炭
七、毒鱼
八、捺山蟹
九、捉鳖
十、求雨 一一看戏一二打苦槠 一三读书一四熏黄鼠狼 一五斫树一六赶集
一七杂耍一八过年
一九直街二十陶姑洞
二一百丈岩二二后门山
二三前山洞二四文胜桥
二五奇岩怪石二六奇花异草
二七特色菜肴二八珍禽异兽
山乡岁月——人情篇
一、未成之恋二、同路情韵
三、山乡风铃四、寒溪纪事
五、坎坷爱路六、爱恨情仇
七、相思风雨
山乡岁月——风物篇
岁月流金,逝去的岁月是值得留恋的。因为她曾经刻记着我们行进的轨迹:奋进的、萎靡的、相思的、荒唐的、萌动的…… 一、挖水芹菜 春天刚到人间,万物复苏。一切的一都在苏醒,一的一切都在孕育。冰慢慢地消释了,雪悄悄地融化了,她们都回显出原来的面目,并着力开始她们的滋润大地的浩大工程。风还是那么刺骨,但不像以往那样直着脸以一切为敌,多少带来了点春的温柔;雨是细如牛毛,有时缜密地织满整个世界。也许风和雨就是春的使者,她们把春的气息布满了整个朗朗的乾坤。
最可喜的是小河了。她终于掀开了笼盖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雪被子,露出了一丝丝可人的笑容。小河的水也不再像以往冬天那样瘦,而像美丽的少女那样开始丰韵舒展起来了。流淌着,流淌着,争分夺秒、不惜时机地带走一切,走向重新来过的光明的未来。
我家乡云岭的小河挺多的,我们不叫河,称之为溪或更小一点的坑。如杨梅溪、门前溪、薛角坑、石井坑、后溪坑。这些溪坑不仅水流充沛,长年流淌不息,而且还水草丰盛,鱼鳖肥美。两岸的水草大都可供六畜食用,有的还是名贵的中草药呢!像桔梗、地茶等;也有的可上人们的餐桌成为美味佳肴。
我们最喜欢在开春时节去挖水芹菜。它长在大水沟或小山坑、小溪流两岸近岸的浅水里。像荷花那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水芹菜植株不高,充其量才一尺,茎杆细圆中空带节,叶儿零星细圆。地下的根茎细而长,白而嫩,有点像白玉制成的玉丝。水芹菜一般开春就在春水淹住的泥土里萌芽,地下的根茎先行在肥沃的淤泥里生长,遇到适宜的地方就长出植株。那植株破土而出,贪婪地吮吸着春天的雨水,努力生长,露出水面饱尝阳光大餐。水芹菜味儿跟芹菜差不多,只是稍清淡一些。吃芹菜容易上火,而吃水芹菜还会清热解毒呢!尤其是它的地下根茎,白而嫩,肥而美。用它炒粉干,辨不出那是粉干那是水芹菜,且美味可口,可算是菜中极品。
初春时,人们提篮架篓,沿溪沟而上,顺山弯而下。遇到长有水芹菜的地方,不忙采挖,先观察了解一番,然后探手试拔。如果是长得很深,那先要拨开淤泥,把根茎先掏出来,再连同植株拔起,随后拿起整把水芹菜在水里洗涤干净,放到篮子或竹篓里。急性子的人或者是不在行的人,往往发现水芹菜伸手就拔,如果长在疏松的淤泥里的话,还可以整株拔起,稍长深一点的,只能被扯断,地下茎就会驾土遁走,再也难以找到。不过这样也好,网开一面嘛,这漏网之鱼还会继续给我们奉献的。我是个急性子,远远发现水芹菜就飞快地跑过去,伸手就拔,生怕它会驾土遁走似的。这一拔往往是茎断根跑,无法再找。但我奉行我的这种采挖法,采得快呗!那种拨草寻蛇,开山挖宝的方法我是不敢恭维的;“斩草除根”、“寻根究底”的方法我更是颇为反对。因为那样太残忍了,怎么能“株连九族”呢?还是让它留条根吧,春风吹又生,来年我们不是又可以尽情地去采挖品味吗?仇敌者也许会笑我心太软:都像你这样,敌人都要骑到你的头上去了!慈善家也许会说我太残忍:你连年不断地摧残生灵,一刀一刀地割,于心何忍?凭他们说去吧!反正我是这样做定了的。
足迹踏遍沟沟渠渠,山山水水。竹篮、竹篓慢慢地满了,压实一点我们再挖再装,直到实在装不下了就打道回府。回家后我们打来清水,将挖来的水芹菜一番洗涤,一番拣择,准备一些油酱味精。看着炊烟袅袅升起,闻闻缕缕馨香传来。我们又可以品尝一下自己亲手采挖的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了!那时,手把甘醇美酒,面对和煦春风,神驰辽阔宇宙,心思美好未来,张口品尝世间美味。此乃人间乐事,我们也不虚此一生!
二、瓦窑花
云岭四围都是山:东有望海岗;南有金交椅;西有白云山;北有南征顶。山高林密,水秀山清,是一个绿色的世界!每当春天来临,山山弯弯,各种春花次第开放,那时节林如苍海,花似繁星。身临这林园花庭,直觉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瓦窑花总是领先众花早开:在万物刚刚张开惺忪睡眼,吐出嫩芽之时,它就已经挂下一簇簇的花串。等映山红们含苞待放之机,它早已是花团锦簇了!瓦窑花是一种藤本植物——猫狸树藤上开的花。这种藤跟鸡血藤相似,生命力极强,易于生长。总是以树木为花架,不到三五年,整个植株就爬满一丛树,甚至一小片树林。都是渐爬渐花。当春之时,它先挂出一串串花蕾,然后依次长出新叶,在绿叶成荫之时,花儿也就孕育子实,躲到枝叶之中去了。
我们故乡的乡邻们喜欢瓦窑花,因为它不但开得早、开得美,更重要的是它可供食用,还是一种山珍美味呢!当春之时,乡邻们三五成群,跋山涉水来到树林茂密的山弯,沿山采摘瓦窑花。将一串串花儿从高枝上摘下,放进竹篓里。为防止花儿被阳光晒蔫,用盖子将竹篓盖好,然后背回家中,拣择一番,洗涤干净,放进锅里烧熟,捞出放在清水里浸泡一夜,第二天就可以捞出来炒着吃。
离故乡云岭十里就是杨树岗。与杨树岗隔溪相望的就是野猪蓬头,野猪蓬头到山脚一带有很多瓦窑花。我们喜欢到这里的山腰上摘花。因为这儿土壤肥沃,林深山阔。瓦窑花似乎特别适应这里的土地,长得花儿既肥又大,肉质松软,味道鲜美可口。我们过了石拱桥,穿过西山,然后翻越黄日岭,横穿大荒田,再向东横穿下行至寒坑龙潭邻近的山弯——大垅弯。这里林深而密,近寒溪处,大树小树高低错落有致,枝枝相拥,杆杆紧挨,它们和睦相处,谁也不凌弱畏强,谁也不横行霸道,自古以来一直就这么迁就承让。它们和平共处,生死与共,休戚相关的互助精神,不是给人类一个美好的启迪?这里各种藤本植物也各有自己生存的空间。它们总是互相缠绕,互相攀附,从不嫌弃,从不搏杀。藤们和树们也总是和睦相处,你缠着我,我拥着你,你靠着我,我挨着你。它们之间表现出来的总是宽容、谦让。靠的就是这种无私的宽容和谦让,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森林联合体。
当我们发现瓦窑花的时候,总是挤进密林,树们似乎有意阻止我们去摘瓦窑花,总是生出横枝挡住你的视线,不让你发现瓦窑花;让你发现了也不给你让出一条路,总是挨得紧紧的,挡住你的去路。这时人类的野性就要暴露出来了:用智慧的头脑发明制造的锋利的刀,手刃树木,劈出一条道来,然后顺道去摘花。为了摘瓦窑花,让许多树木惨遭横祸。我们劈出路径,找到了瓦窑花。从低处一串串地摘,摘光了,再攀下树枝,将高处的也一串串摘下。总要一扫而光,才肯罢休。摘了此处,又摘彼处,摘了此山,又摘那山。山山弯弯地摘,峰峰垅垅地摘,直到填满了人们带来的深不可测的竹篓才罢。当然瓦窑花填满了今天这批人的竹篓,还要填满明天那批人的竹篓,更要准备着填满后来的那批人的竹篓。真是可怜至至。日复一日地摘,日复一日地填,直到再也没有花了,让那竹篓空着背回,才不得罢休。
山村的山场是广阔的。野花野菜奉献给了人们,人们更应当做一回护花使者,让那美味可口的山珍,有美好的生长环境和有利的生长时机。滥采滥摘的话,就是聚宝盆也不能再聚宝了。更何况乡邻们为了砍柴、劈树;挑柴、运树;烧炭运炭时,砍运木头柴子方便,砍掉木柴斩断藤蔓、瓦窑花藤也往往惨遭灭顶之灾。尤其是烧荒种玉米,经营几千年的山林,一把火烧个精光,躲在底下的根也被烧坏挖出。一场烧荒,数年长不出树木,要恢复以往的面貌非得数十载,几百年不可。采撷者不能成为掠夺者,不能掠夺成性,得收敛点儿!
三、栀子花
春二三月,黄栀开花了,满山满垅的。花色纯白,花生五福,是个典型的圆五角星,那五个角是圆的。山坡山开满了黄栀花,怪是好看的,似满天的繁星。伙伴们最喜欢摘黄栀花了,因为黄栀花不但好看,而且还有甜甜的花蜜呢!手提竹篮,脚穿厚底鞋,满山满垅地跑,满山满垅地摘。互相叫喊着,互相提示着:“你在哪儿?你那儿多不多?”“我在这儿,这里很多很多,你快过来!”“不过来啦,我的前面也有很多很多的……”一边摘花,一边吮花蜜。
黄栀花要趁太阳未上山就摘,因为那样新鲜!那时,天刚蒙蒙亮,尽管如此,黄栀花还是分辨得很清楚的。刚摘下来的新鲜黄栀花,花管里的蜜汁还很多,很甜的。于是摘一朵,吮吸一朵。要是太阳上山了,经阳光照射,水分蒸发,非但花蜜要没了,而且连花儿都要被晒蔫了!
黄栀树不高,树林里例外。一般它的枝条向四周辐射生长,这一点跟地柏有点相似。黄栀树叶不大,整棵植株上长满叶子,绿油油,黑黝黝的,又挺像黄杨树。黄栀可入药,清肝利胆;又可以做颜料,当初我们山村非常落后买颜料要去很远的县城,来回要好几天,所以很不合算,于是就摘黄栀捣烂,将它的汁液滤出来晒干,就成了上好的黄颜料了。家具用得最多的就是黄色,其次红色。将黄、红二色按一定比例掺入桐油,搅匀了,釉上去,再漆上几遍,很好看的,且经得起磨损。
根可入药,大致是治肝火上升的,煎了当茶喝。因此许多中医挺喜欢在自己的处方里写上这一味中药。花朵可食用,肉质肥厚,个头较大,吃起来有一种木耳的味道。不但可供食用,而且还可以清热解毒,清肝明目的,因此,故乡自古以来就广为采摘。
我最喜欢黄栀花烧马铃薯:将摘来的黄栀花拔去花芯——像个小木鱼槌似的,槌头黄色有许多花粉;洗涤干净,放进汤里烧一会儿,再捞出来浸泡到清水里备用。马铃薯削了皮,削切均匀,在清水里煮熟。再把黄栀花从水里捞出来,投进锅里烧开后,放点调味品即可。吃起来醇香可口,连汤汁都是十分清醇、鲜美。
摘的花挺多的,吃不了,怎么办,晾花干。黄栀花干跟笋干、金针干一样,非常受欢迎,一斤花干得七八斤鲜花,才能晾得起来。反正有的是鲜花。摘了一茬,还可以长出一茬;有的甚至春秋两季都开花。何愁没花可摘!
我与三个同年(同岁):鸿飞、纯鸟、青苍,一起提篮上山坡。大家先分散开,那么大的山场,我们还要保持联络。各自采摘一会儿,然后聚到一起比多少,如果谁少,我们就帮谁摘。直到每个人的竹篮,全部让黄栀花装得实实的,大家才一起回家。
青苍鬼点子很多,纯鸟手艺挺灵的,纯鸟给我们每个人做了个鸟弹弓,摘完黄栀花我们四个人就去打鸟。有时连小松鼠也打。我还练着打飞鸟呢!我追打一只山沙乌时,对准飞翔着的山沙乌就是狠狠一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挑柴路过的顺吉叔拿棒柱的手的中指上,立刻红肿起来,受了责骂。山沙乌却逍遥逃脱。我们打了一些小鸟,大家全凑在一块,才五六只,嫌太少了,扔了!鬼点子青苍出注意叫大家一起去烤马铃薯吃。于是大家搬柴的搬柴;挖马铃薯的挖马铃薯;烧火的烧火。鸿飞最诚实,他自告奋勇,说自己家的山地里有很多马铃薯,离这最近,于是他领着我去他家地里挖了八大口袋马铃薯。装得我俩衣服都要开缝了。我们将马铃薯放在纯鸟、青苍烧好的火堆里,再继续烧火,吹风。直到灰烬把所有的马铃薯都掩住了,烤熟了才停止。再过一会儿,马铃薯被焖熟透了,发出阵阵香味,我们早已连口水都淌下来了。于是不管有多烫手,我们各自从灰堆里抓了许多马铃薯,放到石头上冷却。顺手拿了个,剥皮,吞吃。剥皮时手被烫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左手、右手交换着拿着剥。剥好放进嘴里,也不敢细嚼,因为太烫了。烫了嘴唇,烫了口舌,烫了牙齿,怕烫就吞呗!吞,哪还有好事?更为糟糕,烫了喉咙,烫了食管,一直烫到胃里。实在受不了,大家只好用手捶打胸膛。享用完了烤马铃薯,我们提了装着黄栀花的竹篮,满载而归了。
四、刈树头
秧青麦黄的季节,也即是农忙季节。山田翻耕好了,田埂筑好了,眼看着就要插稻。乡邻们千方百计的弄肥田土,肥田粉很贵又是计划分配的,栏肥又不多。于是大家就想着上山割树枝嫩叶来肥田。趁着早凉,挑起簸箕,有的是背着竹冲和绳子,腰挂弯刀,到稻田近处的山弯,满山满坡地割树头。积肚叶大而嫩,最喜欢割,如果整挑树头都是积肚,那么工分要高一点。割树头生产队里是要记工分的,一百斤能记上五分。我们小孩子割树头是能行的,往往一天也能挣个十来分。蛤蟆吐白叶嫩而肥,记工分也要略高一档。其余的胡柴叶嫩枝,太粗的不要,因为难以腐烂。割了树头还得放到田土上,用脚踩近泥土里,不能露在外面。这样才能迅速腐烂掉,肥了田,用了树头的田,基本上不用再施肥了。踩树头也要内行:先把树头踩住,然后用力斜着踩近土里。不在行的人,往往竖直踩踏,费了好大的劲,还是踩不进去,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浆,最后还得用脚拨些泥土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