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爱看书,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认识外公的人都知道他的喜好,如此便有许多人为他寻来书。看到外公喜不自胜的样子,外婆每次都要翻上几个白眼。她认为像外公这样的家庭主要劳动力,是没资格看书的。外公则恼火地反驳:“世人都有资格看书,我咋就没有资格了?”
当外公看了看身边的四个孩子,他的语气不由得弱了下去,可是看书的兴趣却没有减弱半分。外公去哪都随身携带着书,见缝插针地也要看上几眼。
一次,外公晚上出去给稻田灌水。就算外面黑乌麻漆也不打紧,他总能想办法弄来火把或是手电筒,吹着晚风,听着蛙声,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外公看书总能投入十二万分的专注力,有好多次,水被人家引到别处去了他都不知道。外婆深感无奈,也曾扔过外公的书,可外公总是要想尽办法寻回来,犟着脖子说道:“这可是财富,是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在农村待过的人,应该都听过“双抢”(抢收抢种)这个词,脑海里也会立即浮现那热火朝天的场景。每次遇到“双抢”,外婆都要提前好几天就给他上“政治课”。
在又一次“双抢”时,外公再次因看书误事,他把收下来的稻谷忘在了田地里。外婆着急得起了满嘴火泡,却又无法,只好在插新秧时给外公布置任务:“我去扯秧,你先去田里打格子,完了你再来担秧去插。”
外公自然满口答应,等到日头爬上半空中,仍不见外公转回来。外婆气呼呼地挑着秧苗往田里去一看,竟然还是牛耙过时的样子。而那时,外公正拿着一本书坐在树荫底下看得津津有味呢。那打格子的工具则摆在他的脚边,一看就是还没入过水。外婆冲过去一把扯下外公手里的书,扬手便扔进了田里。外公急道:“我刚才看到风太大了,想来格子也是打不直的,省得白白浪费时间,这才坐下来看上几分钟。”
外婆双手插腰,得理不饶人。外公瞪了外婆一眼,便急乎乎地往田里跑去。外婆见他鞋子都不脱,直接扑进水里抓起那本早被水浸透了的书,心里越发生气了。外公却小心翼翼地抖了抖湿书,看到田埂边有一丛茂密的草,他伏身弹了弹草儿头,细心地将书摊开放在上面,一边还不忘抬头看几眼太阳。
外婆几大步冲过去,拿起扁担再次将书挑进了田里。外公平常最见不得的便是人家糟蹋书,而且还是他没看完的书。这下他看到外婆连本湿书都不肯放过,就恼怒了起来。他用力地扯了一把外婆的扁担,或者真的是用力过猛,这一扯就把外婆扯得摔倒在田里。外婆愣怔了一下后迅速爬起来,顾不上摸一把满头满脸的泥水,双手一推,愣是把外公也推倒在田里。外公的手一拽,外婆又再次摔进了田里,如此,一场架是免不了的了。
隔壁田里的人过来劝架,才将他们分开。村长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也批评了外公。外公像犯错的孩子那般低头不语,手里仍是抓着那本滴水的书不放。外婆气得当天就领着几个娃娃回了娘家,谁知当天晚上外公却来告诉她,田里的秧苗全部插上了。外婆自然不信,她回去后才知道外公没有骗他。原来是村里的人来外公家的田里帮忙插秧,大家齐心协力,愣是当天就帮着把几亩田都忙活完了。
此次之后,外婆对外公看书不似以往那么抗拒了。外公也像变了一个人,该忙活的时候尽力忙活,只是在空闲时才看书。
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时间有了,外公却老了,但他喜爱阅读的性子仍是没变。每次小辈们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总是简洁地一个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