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步入学堂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如一朵僻幽的山花,在漫漫的人海中,无关风尘地开谢着。
站在偌大的群体里面,他时常感觉自己像一块玻璃。譬如,清晨做广播操时,站于他身前和身后的两位同学,总能将眼神透过他的身躯,唧唧喳喳说笑不停;譬如,有人在课堂上传字条,快到达他所在的位置时,就宁可叫他前面的同学,也不愿顺手把字条给他……
他渴望走进同学们中间去,与他们一起在溢满草香的校园小径上欢笑,一起簇拥着放学,一起逃课到西山下抓鱼……在旁人看来,这都是些平凡至极的小事,可对于寡言自闭的他来说,却是一连串闪亮而又模糊的梦。
体育课上,老师让做一个名为“抱团”的游戏——众人手拉手,圈成一个大圈。不断奔跑,老师站在中间。等混乱之时大声说一个数字后,众人迅速抱团,每团的人数必须与老师口中所说的数字均等,要不就判为输家,得出一个节目。
不管老师说“5”还是说“6”,他都是输家。很多次,他想要冲入人群之中,与他们抱成一团,却每每都被决绝冷漠的眼神挡了回来。
那个午后成了他一生的伤痛。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输。后来,他在众人的欷歔声中完成了最后一次表演。夜晚,他伏在门窗紧锁的书房里哭得死去活来。几近天亮的时候,他给班主任写了一封长长的求助信,希望能通过老师的帮助来获得同学的认可,哪怕一次也好。
次日午后,班上的两个坏同学先后被叫了出去。归来后,他们特意看了一眼仍旧闭塞的他。
他惶恐不已。他以为,老师把他们俩严厉批评了一顿。因为,他在信中点名指出就是他们俩唆使周围同学不要与他交朋友。如果真是这样,他的麻烦就大了。这两个无所事事的坏同学,一定会在放学路上找他算账。
放学后,他静坐在教室里,企图等他们走后他再回去。岂料,他们竟也一起坐在教室里!
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俩上来了。他想跑,可腿脚一下子不听使唤了。他握紧了书本,心想:要是他们动手的话,我也得做点反抗吧!
“哥儿们,我们一起回去吧!”两双温热的小手同时搭上他的肩膀,再从肩膀滑向他的背后。抬头触及他们真挚的眼神,他不忍拒绝。
他第一次与他们并肩走过溢满草香的校园小径。没人看到,那个暮色四合的傍晚,他的双眼里一路都噙满了泪水。
后来,他的朋友越来越多。他做任何事,碰上任何困难,只要旁人看到,就算他不开口,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前来帮忙。
他无时无刻不在感激着自己的班主任。他想,是老师把自己的诚意传达给了同学们。因此,他开始努力学习,想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恩师。
高考之后的毕业联欢会上,其中一名落榜的坏同学缓缓朝他走来,坦然地说:“我决定补习,将那些遗落的知识重新捡回来。当然,谢谢你两年前对我的肯定和鼓励,希望明年我们能在大学相见,继续这段未完的友谊!”
说完,坏同学向他伸出了手掌。他迷茫地握住这双真诚温暖的手,内心掀起一阵风暴。
会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拉住这位坏同学悄然问道:“你说我鼓励了你,什么时候?”
那人从兜里摸出一张陈旧的字条,上面赫然写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注意到班上那个最自闭的同学了吗?我对他做了一个调查,问班上最热情、最有潜力的同学是谁,真没想到,他给我的答案竟然是你!我想,他不曾与旁人交往,也就不可能对谁存有私心和偏见。因此,这个答案该是最为公正的。最后,希望你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任何一位同学,免得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握着这张时隔两年的字条,他的泪水奔涌而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周围的同学,殊不知,原来是恩师的良苦用心起了作用。
当然,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秘密字条”不光是这位坏同学收到过。那位年过半百的老头,曾一天写一张字条,发一张字条,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个“秘密”传达给班上的每一个人。
如果老师天天发来这样的短信息,那就好了,自己就像个干净的城市孩子了。毛毛希望,老师能多发短信息,让家长给孩子提高营养。爸爸收到这样的短信息,就会买来火腿、香肠、面包、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