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演说引发的国民捐
清末,由北京的《京话日报》发起,北方地区出现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国民捐运动”。
这次运动是由《京话日报》的一位热心读者王子贞发起的。王子贞是一名基督教徒,在城内开了一家尚友照相馆。北京第一家华资日报《京话日报》于1904年8月创办之后,他就屡屡向报纸投稿,并出资成立了“尚友讲报处”,免费张贴报纸供行人阅读,并义务为不识字的市民“讲报”。
王子贞的“讲报”,并不是完全照报上的论说或新闻宣讲,有时他也会发挥一下,讲些个人的意见。据《京话日报》主人彭翼仲的姻侄梁漱溟说,王子贞在《京话日报》上看到过一些话,说庚子赔款为数太巨,莫如由全国四万万同胞一次凑齐还清。王子贞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就自己发挥了一下,写成一篇“演说”,请《京话日报》主人彭翼仲阅正修改。彭翼仲帮他梳理了文字,以王、彭二人合稿的名义,发表在1905年9月2日的《京话日报》上。
这篇演说是用“京话”,也就是旗人的口头语写的。讲稿大意是说:庚子赔款言明四亿五千万两,分年偿付,一直要到光绪六十几年才能还完,连利息一起,就是九亿两。这是中国百姓的沉重负担。现在东亦加捐,西亦加捐,各项加捐,要皆为此。为了抽捐,设局所,派员役,薪水工饭开支而外,还不免若干中饱,末后民间所出的恐怕一百亿两不止。民间负担不了,难免抗捐。官说“土匪抗捐”,民说“民逼民反”。前途痛苦,不堪讽刺。何如全国是四亿人齐心合力,赶快一次自动地凑出来,救国救民即以自救。
这篇演说首先告诉听众,偿还庚子赔款是每一个中国人的事情,不可能完全依靠朝廷:
诸位必说了,这是朝廷立的约,一定该朝廷还,可不与百姓相干,你不想想,金銮殿上,不能出金矿,大臣们不会点石成金,别再糊涂了,百姓闯的祸,还得百姓还。又一位也说了,我也没有练过拳,为什么该我还呢?自己问问自己,是中国人不是?必不能说不是罢?既是中国人,就得还国债,什么原故呢?同国人叫作同胞,都是黄帝的子孙,……你虽没有当过拳匪,亦不能不算中国人,身上总背着二十多年的国债,不但阁下本身,连你的子孙,也都免不了。……可怜中国人没思想,向不知国与家的关系,若教他拿钱还国债,你猜怎么着?那可算是白说了,大约比登天还难。
接着,演说者介绍了以“国民捐”偿还赔款的方式:“中国不是有四万万国人么?按着人头儿一数,每人只摊一两来的银子,现在要还国债,每人每均摊,几天的工夫,就差不多了。……诸位请想,吃喝穿戴,那样不比从先贵一倍,就拿平人而论,一年的捐项,在暗里抽收,就比明摊一两银子多了几倍,何况到三十多年呢?”演说者表达的意思是,与其让朝廷借还款名义征收苛捐杂税,还不如由国民捐款,更符合底层民众的利益。最后,演说者用法国和日本国民集资还款的事实来激励听众:“四十年前,法国被德国打败,法赔德国兵费十二万万元,不上三个月工夫,民间把款凑齐,立刻还清了国债,法国的妇女,都肯典衣裳卖首饰,一概充了公。日俄开仗,日本妓女,亦要帮助军费,请看东西各国,民跟国绝不能分家,所以才这样强盛……一样的五官四肢,虽说跟不上法国人,还跟不上日本娼妓吗?”
“第一等国民”的捐款运动
这篇稿子登出来后,不想马上就有太医院院判张仲元投函说自己首先捐银二百两,并催促速订章程,早日实行。随后捐款函件纷纷飞来,有个人,也有集体(如北京消防队全体官兵),不出五天时间,认捐数字已达七百多两。于是彭翼仲和王子贞就将此事认真地做了起来。捐款总经收处设在户部银行(后改大清银行),银行将收到的捐款即期生息,并声明如国家将来不用,便本息一并发还。
《京话日报》每日辟出一定版面,刊载各方认捐的姓名和金额,并在报头大书“国民义务”四个字。由于认捐人数众多,五十天后,《京话日报》干脆另外加印附张,专登姓名金额,随报附送。
“国民捐”启动之后,达官贵人自捐和出面提倡的例子很多,据梁漱溟后来记录,如“以庆亲王为首的五位军机大臣就都捐了;管理内务府大臣世续下堂谕于内务府三旗来提倡;学部尚书荣庆独捐一万两;吉林达将军自捐一万两,还募集了四万多元;广东岑制台、河南陈抚台各捐一万两。北京的佛教八大寺庙出头号召全体僧徒开会认捐,而直隶(今河北省)同乡京官则集合在松筠庵会商认捐及向全省劝捐事宜。如此之类,不必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