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于《京话日报》而属于梁漱溟“不必悉数”的,还包括吏部下令“公费节余一律归入国民捐”,黑龙江省呼兰府知府李鸿桂、木兰县知县辛天成等都在当地热心提倡国民捐,直隶省霸州知州钱亮臣来函,说:“本来怕官身子不便劝捐,又一想,我虽是官,我也是四万万国民中的一个人,就找出几个热心绅士,天天对他们讲报上的演说,一个多月,村子报名上捐的,很是不少”。
中下层社会民众踊跃报捐的例子就更多了。《京话日报》常常登出“寡妇认捐”、“乞丐劝捐”一类的新闻,几乎每天都有。
荆州驻防中学堂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学生”,自己没有钱,就去劝更夫、斋夫捐钱,谈了好几次,终于说服四名“下人”合捐了五百钱,这件事感动了中学堂的提调(校长),不仅也捐款五十块银元,还投稿表扬小学生的热心;
玉成班开演新戏《惠兴女士殉学》,每座加收五百文钱,www.xinwenju.com报效国民捐,当日出演的“角儿”们,分别捐二十元到五十元不等,市民来稿表扬说“梨园的人也渐渐明白事了”;
东直门内一位说书人海文泉,听了讲报,“情愿白说半个月,所进钱全报效国民捐”,而且他不再说迷信的《济公传》,而是说“改良外国小说”,“借此开通民智,一举两得”;
济南、奉天的教会都开始办捐,只是改名叫“平安捐”,并声明不收外国人的钱财;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直隶涿州有三十一名在监囚犯投函认捐,而影响最远的例子,是南洋群岛华侨也集体签名来信,愿意为偿还庚子赔款出一分力。
……
有市民投书《京话日报》,说“要再能集此巨款,把国债还清了,结个大团体,真可以震动全球,立时就能公认为第一等国民,飞升为第一等强国。”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彭翼仲的儿女亲家梁济(梁漱溟父亲)在一篇来稿中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之情:“你别当是京城的人开通了,不信服你这报的多着呢,您也别因为人不信服,就说激烈的话,还是好好的对付。”(《我也要捐点银子》)
“不信服”的声音
“不信服”是自上而下的,《京话日报》的访员(记者)在一篇报道《以手代口》中,记下了他在北京茶馆听到的反对之声:
“这就是上回洋报的主意,就有许多无头蒙跟着起哄,没贵没贱,全给户部银行送钱,不管他们谁是谁非,哥哥我可决不上当!”
“据我看这国民捐呀,也不过冤小孩儿罢咧!”
一位半老的旗员(满洲官员)说:“大家都要露露脖梗儿,我也得跟着随喜,捐了二两银子……我本想多捐几两,听说王爷中堂,也有少捐的,这事并不勒派,似乎我这四品穷官,二两银子,也不算少……”
正说着,走进一位老者,看他的形象是:“上穿件石青毡子马褂,还是珍珠毛的风毛,左手提笼,右手架鸟”。他一走进来,就冲着刚才那位旗员说:“你有这二两银子,为什么便宜鬼子呀?这回什么国民捐,可是咱们都统的主意吗?本是洋报出的坏,就是为着洋人,你我不是二毛子,真就给他们指使吗?”
在另一篇报道《过耳传言》中,访员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家满洲贵人内院传出的谈话。男主人先是说:“这都是给洋鬼子支使的,这种专专跟我们作官的反对,好几百两,好几千两,拿出来上捐,将来准有什么保案吗?这样赔本儿的买卖,叫我上当可不行!”
夫人劝他说:“不论高低贵贱,人人争着出头报捐,咱们也当打算打算呀。”
这句话激怒了老爷,他大声地吼道:“谁敢叫我报效国民捐?我可比不了他们,我不是说书唱戏的,我不是卖菜卖烟的,我也比不起堂名儿妓女们,人家都是忠心赤胆,懂得作好人,我就剩这点子家产,挣的是百姓的钱,叫我捐给皇上家,那可不能,我连今年妙峰山的愿心,都没舍得去还,倒叫我报效洋鬼子吗?”
对于这种公然反对国民捐的言论,连那家的包衣(家奴)都看不过眼,背地里抱怨说:“怎么不想想他自己呢?也做到二品大员,他们祖代传留,不止吃了国家一辈子啦,一个个高官厚禄,谁又对得过皇上家呀?”家奴们说,这种没良心的想法,连他们这些“跟主儿的”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