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蜜却摇了摇头，道：“我是被父亲领养的，并没有母亲。”
“我来到这儿，是因为父亲有一件东西想要给您。”
我的灵魂似乎钻出了体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可再回过神的时候，犹蜜已经在厨房的烤炉边忙活了。
我大概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可我又有些不太明白她要做什么。我艰涩地组织着词汇，问道：“是你父亲的意思吗?他……他是不是不方便过来?”
我有些忐忑地看着犹蜜，问出口的一瞬间，沉寂许久的胸膛似乎有什么在复苏，在跳跃，在期待。
可犹蜜只是看着我，安静地看着我。我从她沉默而悲伤的目光中获知了答案，忍不住手指痉挛，整个人陷入剧烈的颤抖之中。
犹蜜赶紧过来扶住我，我抓着她的手，问：“他在哪里?”
犹桑在哪里?
“我这次回国，也是为了带父亲回家。”
镇上有一个墓园，是二十年前建的，我的阿嬷睡在了里面，然后是刘奶奶、王师傅……时光如流水一般，匆匆带走了我爱的人，我以为它会将我等的人带回来，可他的归来终究还是一场梦。
照片上的犹桑不是我记得的模样，有些沧桑，有皱纹和白发，可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当年英俊的模样。
“父亲病了半年多，走之前的半个月里，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有时嘴里会念叨着故交的名字，有时会忽然说对不起。”犹蜜的眼眶微红，轻声说，“但他沉默的时间更多，我熟悉父亲的那种沉默，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也是那样。我明白的，父亲肯定是有一个很想念的人，连名字都不能说出口的想念。”
我颤抖的手探向犹桑黑白的脸颊，太长太长时间了啊，长到我老了，他也老了，才有了这么一次相见。
“父亲不会做饭，但他很喜欢做这道点心，他走的时候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有东西要送给我。我知道，父亲看到了他想念的人。于是我开始翻父亲的过往，找到父亲的故乡。直到我发现您点心铺的采访，这么多年，您点心铺里的招牌点心一直只有一道，寒来暑往不曾间断地出售。”
我低下头，墓碑前的两个食盒里都装着满满一盒荷花酥，一盒是犹蜜刚刚做好的，一盒是我昨晚做好的，也是我很多年前就已经做好的。它们并排摆着，那些我不敢猜测的、不曾确定的心意，隔了这么多年，终于落定。
“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他年轻的时候，见过一个很温柔的姑娘，做过一场很美的梦。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过得很苦，而那场梦于他而言，像是蜜糖一样。”
犹蜜轻声说着，然后静静地离开。
“犹……犹桑。”
太久没有读他的名字，忽然读出来，不免有些结巴。若犹桑还在此处，必然要笑话我的结巴。可他不会来笑我了，我便也放纵自己的结巴，一遍又一遍，将他的名字嚼在舌尖。
“犹桑、犹桑……”
黄昏温柔地降临，昏黄的光落满我与他一身。
千千万万个黄昏，千千万万次落日。
永远、永远沉睡在了过去。连同这场跨越时间的重逢，千山万水的等待，还有十八岁的犹桑和十七岁的姚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