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问问呢?我摸着日历，八月二十二日是犹桑十八岁生日，我决定在那天做一盒荷花酥送给他。看犹桑做了那么多次，我自己也偷偷练习了好几次，虽不及犹桑做得漂亮，但味道是不差的。
我打算给犹桑一个惊喜，但我拙劣的掩藏没能瞒过犹桑，他连话都没套两句，便知道我是在准备东西送他。
“是有东西要给你，在你生日那天。”
他听了之后，嘴角轻轻勾着，问：“什么东西?”
这回任他怎么问，我都不再开口。他有些失望，我小声道：“也就半个多月了。”
“行吧，我等着，看你这么神秘到底要准备什么大礼。”
“等吧，等吧。”
犹桑挥了挥手，似乎只是作一场寻常的告别。可我没想到的是，八月二十二日，犹桑没来。
八月二十二日之后，我再没见过犹桑。
黄昏里没有他，月光里没有他，我找不着他了。
六
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三日——
犹桑还是没来。
一九九六年，八月三十一日——
犹桑家的厂子关了，镇上许多人跑去他家厂子闹事，不过还是找不到犹桑。他们说犹桑爸爸外面的生意失败了，破产后跑了，在那边将犹桑一家骂了个遍。我想反驳他们，可我连犹桑在哪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祝犹桑平安。
祝犹桑平安。
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二日——
今年的洪水格外可怖，镇上被冲走了好多人，好在我和阿嬷提前躲去了县里。外面很黑，阿嬷累得睡着了，我很害怕，不知道犹桑那儿安全不安全。
祝犹桑平安。
二〇〇五年，六月二十日——
今年的端午节没有包粽子，阿嬷走了，世上好像只剩我一个人。阿嬷走之前拉着我的手，要我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不要让自己孤单。阿嬷说我心里装着一个人，我嘴上反驳说没有，可自己知道，在那个人没有出现之前，我始
反驳说没有，可自己知道，在那个人没有出现之前，我始终会牵挂着他，始终放不下他。
阿嬷，帮我一起祝犹桑平安吧。
二〇一〇年，三月十八——
刘奶奶也走了，那群女学生要么成婚生子，要么离开小镇。好像周围记得犹桑的人只有我一个了，只偶尔会有几个老人讨论当年犹桑家厂子的辉煌。或许再过几年，犹桑会被时间抹得一干二净，我也会忘记这个名字吗?
那便在我记得的时候，祝犹桑平安吧。
今天的黄昏很美。
七
年轻的时候，我总觉得时间很短。父母过世后，我和阿嬷相依为命，为了生计，每天的时间都需要挤满，要工作，要做饭，要照顾阿嬷。
后来遇见了犹桑，便觉得时间更短了，总有那么些时间被思绪占据。因为偶然的一朵云、一阵风，甚至只是一点响动，就会忍不住开始想他。日子太苦了，他就像一场让我沉醉的梦境，夜晚下的一轮月，是春风里的一枝花，悄无声息地盛开，又悄无声息地散开。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以后，我竟然还会收到他的消息。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可没想到的是，我只是平静地摸了摸那信纸上的人名，按着信上附的地址回了信。
犹蜜是一个金发褐眼的女孩，很爱笑，我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下意识地在她脸上找寻熟悉的痕迹。可惜不知是不是我老眼昏花，竟找不出一点旧人的影子。
“二十七年前，爷爷的生意出了问题，事情仓促，父亲没来得及同你解释一句，便被爷爷带去了国外。”
那些藏在谣言中的真相在我面前缓缓摊开，我点了点头，神情平静，犹蜜便接着往下说。
“爷爷拿剩下的资金去还债，可惜不能全部还完，便只能在国外赚钱慢慢偿还。”说到这里，犹蜜顿了顿，才接着说道，“父亲一开始想要回国，但爷爷不让。后来，父亲……父亲发生了意外。”
她轻声说：“父亲失去了双腿。”
我的呼吸一滞，哑声道：“那他今天……”可目光触及犹蜜的脸，又不知该不该询问，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母亲一定一直陪着犹……她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