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君已年过古稀，由煤油灯伴随其暗夜至今。终觉安然。
忽然安上电灯，他老眼昏花，刺目头晕，稍闭眼静养，微启睫毛，一惊、一恐，愕然不敢正视了。
往日炕头的煤油灯，看不到地上臭虫老鼠这些贪婪者们的行迹，尽管能听到响动，但毕竟不知道龌龊之行。
墙角的一只红薯大的老鼠正在不遗余力地啃着一颗大山药，而其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老君的举动。而老鼠身上的几只臭虫，也在寻觅所需，吮吸老鼠身上的血液。可见各得其所，各取所需，都以别人的牺牲来获得自己的满足。他起初愤恨，后来感到一阵恶心。宽衣解带打算就寝。待裸体露于明亮的电灯光下，他更惊、更恐，更无法正视了。他从未在光亮下观看过自己这样肮脏的裸体：青筋暴突的肌肤……他羞于向下再看。于是蒙头便睡。
他失眠了，他惊悸了。
他蒙眬中梦见，老鼠犹如山样高，臭虫犹如牛样大，且站在老鼠头上，俨然两个判官审讯老君：
“你看见了没有?”老鼠和臭虫严厉地问他。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怯怯地说。
“那好，你还算聪明。不过，你的肮脏我们却都看见了。”他一阵惊惧，出了一身冷汗。惊醒了。
电灯光犹在。
他不能忍受这电灯光继续存在，光明使各种丑陋暴露无遗。于是他决定封闭其光源。遂用厚厚的棉袄将电灯包得严严的，不能让它露出一丝光亮。
然而还是无法入睡，总害怕光线会透过厚厚的棉袄，重放光辉，电源未根除，有其源必有其果，根之不去，焉能安睡。
于是他又失眠，又惊悸。
又梦见自己的肮脏被暴露，老鼠和臭虫“封”他的嘴。于是他又惊醒。
他觉得使他夜不能寐的根本原团是电灯光的隐患未除，于是他用棍砸碎了电灯泡，又扯断了电线。
电灯光不复存在。
煤油灯伴其度夜。
他感到了无比的轻松和安然。从此再不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