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老爷,大公子平安!母子平安!”公元一九一八年夏,芜湖繁昌三山一户张姓门前,挤满乡亲。
“祖上有德,人丁兴旺,大公子长大成人定能当大官!”贺礼不断。我父亲,诞生在这一块土地上。历史:我爷爷是移民,通过打拼,离现马鞍山市不远鱼米之乡,后拥有几十亩土地的“财主。”按照排行,父亲“运”字辈,取名张运洲,(自革命改张臣明至终生)后来的命运,并不象八字先生说的那么好,不久,我奶奶去世了,为了照顾家业,我爷爷续弦,先后又生活了二男一女。我父亲从小没了亲妈,长子如父,扛起顾小敬老责任。但,旧政府腐败无能和被侵略让中国土地不得安宁,哪里来的百姓幸福生活?随着小日本鬼子侵华战争进一步扩大,在占领马鞍山矿产资源后,鱼米之乡沦陷,只能再移民“跑反,”逃回了现无为县石涧乡二龙张家小村。我的老家地杰人灵,革命老区,自古是水泽之“国”,山环西北,水聚东南,沿江芦苇,兵家险地,侵略者兵少不敢去。但灾难再次临头,我父亲学徒铺子屡遭官匪洗劫,绝望,据史料记载,一九二八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后任中共安徽省委书记(书法家诗人)张凱凡领导无为六州以农民为主体的革命暴动,于一九三零年十二月七日向国民党反动政府打响了第一枪,让千年封建至清末至辛亥至民国都又弱又木又怂的旧中国人,在极度黑暗中寻找出路的无为农民,热血终于沸腾,纷纷追随当年只有二十二岁的张凱凡领导,革命烈火烽起,真正中共党员“你是我的英雄!”像磁铁一样也吸引我父亲,“穷人终于有出路了,”不久,我父亲参加无为手枪队,在屡次出生入死战斗中,内心强大了,成为一名中共党员,优秀军人和指挥员,为诞生新中国,做出了贡献。
红与黑
1941年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只剩约600人返回,无为在刘少奇,曾奇圣等领导下,星星之火迅速燎原,建新七师,游击纵队,人马多三万之众,还建立了无为苏维埃,发行“大江”货币”,军政经济势力三扩张。与穷人暗无天日“敌占区、”“国统区”比,根据地的穷人打土豪分田地一派火红,“解放区人民好喜欢。”遵党指示,我父亲在切断日伪长江运输线战役中扩大战果,屡建奇功,后调任无为游击纵队任支队长,在著名的照明山,严桥大捷后,又传来好消息,母亲在我外婆家顺产,生下了比我年长十二岁的二哥。外婆家住东关,外公是私塾老先生,早逝,受男尊女卑影响,母亲是家中老大,居然只识不会写字,一个弟弟。东关,现马鞍山市含山林头东关社区,位于史上著名的濡须河(天河)畔,母亲属龙,比父亲大两岁是表姐,婚后,存活我两个哥哥,基本上由外婆一手带大。我的童年,多任性在外婆家,东关街,船厂、码头、散马滩,老粮站,还有与表兄妹们玩耍,下河游泳,上山砍柴,以及“动乱”避人祸,我都留下了难忘记忆。我没有见过外公,对大舅印象在目,记得,我每次回东关,大舅总接我扛上肩,从火车站步行十余里,不让他的小外甥脚沾地。父亲年幼丧母,把对亲妈的爱全部倾注我外婆身上,特别大舅五十年代末身故,为养活家小,我外婆以一腔热血,讨回了“儿子是因公殉职,”父母更加把东关视为最亲的人,在城里不忘娘亲,常回家看看,为了让我外婆放心身后事,父亲很早为外婆准备了一口厚实寿材,外婆长寿,活九十多岁驾鹤西去。东关,西控巢湖,东扼长江自古兵家险地,除水泥厂和骨科名气在外,还有专家们盛誉“江淮文化明珠,”流传古老故事,如白石山(水泥厂后)道仙“彭祖石室,”五千年以前人类“田嘴遗址”(城墩),孔明草船借箭,曹操散马滩,和偃月城,点将台,打鼓山等诸多古文化遗迹,这些本该作为东关人骄傲的话题,沉寂了。但,我还是想抽空去走一走,那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宽不过五米,长不足百米的“东关街,”小巷两侧挨排着的百货,布匹,零食等商铺,还有供应开水的老虎灶,澡堂,拐角处的铁匠铺,以及早起摆摊叫卖的菜农肉贩。我还会顺着一缕猪肝汤特殊香味,沿街向西,路口北侧,遇见一座“老屋”拾阶而上,进入外婆家了,进门一个宽敞干净小院,进屋正堂墙上,挂一幅年画,右手房间是表姐妹和大舅母睡觉地方,左手房间是外婆卧室,我常与外婆同榻而眠,大表哥,您又睡哪家去了?我会趁人不备乱翻铁桶,翻小吃,或穿屋进入后菜园,糟蹋瓜果蔬菜,四季,飘香呵。此情此景,我已经保留了七十年的记忆,在梦里。
2329800
一九九三年五月九日,星期六,我一早从医院赶回家吃早饭,“爸的病情怎么样?”“心肺功能严重衰竭,”我回答妻:“医生又打招呼了,让有准备。小哥在陪,我吃完饭还过去。”爱人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说:“让健儿给爷爷送中饭去吧,你可以少跑一趟了。”隔代亲,爷爷见到乖乖孙心情会好,盼爸病愈。此刻,父亲病危期,已躺在十七冶医院干部病房床上。“一生坎坷缘作客,百年回首苦登高。”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到一九九三年半个多世纪里,父亲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老人究竟吃过多少苦累,受过多少冤屈?我不知道,儿子只知道父亲眼中没有泪,只能感觉到父亲一言一行,总是以勇敢者姿态虎踞在属于他的空间,无愧做人一辈子。父亲常说,“孩子啊,时间留不住,”但是,老人把口碑留下了。父亲十七岁成为中共无为游击纵队侦察员,编入新七师后曾任侦察参谋,建国后经过皖南军校学习,被分配到马鞍山铁厂又做筹备工作,在十七冶和马钢分合过程中,父亲始终被安排在工程准备岗位上。“准备,永远第一位,是保证,必须由智慧认真细致值得组织信赖的人去做。”一九八二年六月,父亲拿回了离休证。我调侃:“爸,您啥时又提职了,六十五岁才下岗呀?”老父亲笑着答:“我是老干部,这证不算数,让我明天还在岗。”第二天果然还上班,还在用他的智慧和信誉与复杂地方人事保证开工准备。区别,十七冶当时陷入困境,父亲做了志愿者,不拿一分钱报酬,企业唯一回报,装一部家庭电话给他,2329800,还带来口信:“领导说,要你爸保重,活到八百岁!”为了报答组织,父亲工作一直到人躺到病床上不能动为止,我后来才知道,老人不仅拒绝报酬,还将补发两年多工资捐给困难企业。当我看到父亲一沓子立功证书时,十七冶党委车书记亲口对我说过:“你父亲是中国十七冶代表人物,付出了汗马功劳啊。”
恩爱夫妻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落实备战,支援三线,父亲被派往陕西略阳钢厂做工程准备,该地山峦起伏,穷乡僻壤,自古不断土著排斥汉人,父亲经过艰苦工作,刚打开了局面。全国“动乱”了,社会无序,企业懒散,父亲被当地权派偏听偏信抓人,千里之外家中没有一点消息,没人寄钱来生活费了,只靠哥哥微薄工资,母子寻亲被堵,万般无奈,好心人原十七冶老领导温经理夫人杨妈妈破例让我妈在街道做了一份“糊纸盒”养家。
没烟票,我是满大街找被人丢弃的香烟屁股,找废纸成烟卷,供母亲吸食解千愁,母子相依为命,时间长达两年之久。一九七零年五月,我初中快毕业,母亲等来了“老头子宁死不屈,在略阳枪毙没人敢动手”的小道传奇,同年九月二日,我痛失升高中,被分配到最贫瘠固镇当一名知青。
一九七一年十月十二日,我父亲在略阳被无罪释放,我赶到家,父亲讲的第一句话,“我做了一辈子施工准备,自己没准备好,”意思他不该殃及亲人,也该趋吉避凶。母亲哭喊,“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是早就准备要死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回家?”母亲参加革命比父亲还早,建国后辞去公职,化热血照顾家小,做贤妻良母,一九七九年因食道癌再住马钢医院时,已经水米难进,母亲没女儿,病榻不能自理,父亲工作时,我作为“老巴子,”无怨无悔日夜陪护劝饭喂水端倒屎尿侍候老娘亲150多天。至老人63岁去世时我才嚎啕大哭,母亲因我而坚强呵!和父亲对母亲的一片柔情。父母争吵了一辈子,最终病榻初恋,一对革命恩爱夫妻。
一九九三年五月九日,父亲面带笑容吃完由我十一岁儿子送去的最后一顿午餐,走了。噩耗传到企业,十七冶党委邱书记安排老干部处,“按照张臣明遗嘱办!”没有卜告,也没有追悼会,火化当天,只有我和二个哥哥,和老干部处几个人向遗体告别,慈父静静躺在屏风后面,金叔叔是他老战友,突然发现,“张老脚上怎么穿了一双草鞋就走!”儿子失声痛哭,一双布条红军草鞋,全部寿衣都是父亲自己亲手做的,父亲是楷模,抱着对中国革命胜利,后代幸福的渴望啊,一九九三年,是伟大领袖诞辰一百周年。火化第二天,有人送来一份马鞍山日报,上有【孩儿训】,一定是中国十七冶党委安排专人写的,上面有我父亲遗嘱,让孩子继承革命传统,不要忘本。家史箴言,历史有证。
英雄仗义,君子持德,父母大人义德双全,一生虎踞自己的空间,慈爱儿女,无愧人世,在天英灵,你是我的英雄,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