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医院来了海航的好医生”，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颖城县。这几天，前来指名让周医生和沈医生看病的人成群结队，特别是农村的那些老病号，他们不知道疫情传播的严重性，纷纷来到县医院，以图把自己的病情来个彻底解决。这可把李明福吓坏了，新冠病毒传染如此快速，如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
采取什么办法呢?单独给周亚民和沈小洁开设专家诊室?这样可以尽量减少普通病人与新冠病毒患者的接触。但都在一个医院内，还是会有交叉感染风险。在医院外另找一个地方，开设临时诊室?也不行，那样离医院太远，医疗设备用不上。再者，看病的人太多，也不符合新冠疫情防控“不聚集、不扎堆”的要求。但无论采取哪种办法，周亚民和沈小洁都不能在重症室待下去了，必须和县医院分开就诊。他决定和周亚民、沈小洁商量对策。
周亚民和沈小洁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沈小洁向周亚民建议，除了新冠患者，其它疾病一律停止接诊，一来可以减轻他俩的工作压力，二来可以减少人员聚集接触。
“那怎么行?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怎能把病人拒之门外?”周亚民不同意沈小洁的意见。
“亚民，我说的这个办法也是找个理由好使我们脱身而已，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我想邀请你一起回海航过年。”沈小洁有气无力地说。
“小洁，疫情还没过去，还有这么多病人，我们怎能临阵脱逃呢?”周亚民不同意。
“疫情传播这样严重，来医院看病的人满为患，万一造成疫情大传播，你就是颍城的罪人。”沈小洁气愤地说。
“想想办法，让我想想办法。”周亚民觉得沈小洁说得有道理。
“周医生。”李明福来了。“我看这样下去不行。来看病的人太多了，医院那么多阳性患者，万一有个好歹，咱担当不起呀!”李明福不无担心地说。
“李院长，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的意见是普通病人停止接诊，这样才能减少疫情传播。”还没等周亚民说话，沈小洁就抢上去说。
周亚民不满地看了沈小洁一眼，说：“李院长，看到成百上千的农民冒着雪花和新冠病毒的风险往县医院赶，我心里非常难受，为什么我们不能深入到乡下去做巡回医疗呢。一来可以让农民少跑路或不跑路，二来可以分散人群，减少疫情传播。”
“啊?这倒是个办法。”李明福眼前一亮。但随即又犹豫了。正值隆冬，天气寒冷，去乡下住宿条件太差，他担心周亚民和沈小洁承受不了。
“乡下的条件更简陋，更艰苦，我怕……“李明福不无担心地说。
“没事的，我就是从农村出来的，习惯了。”周亚民不以为然地说。
“那你们就要离开抗疫前线了，你们来的本意是抗击疫情的呀。”李明福遗憾地说。
“干啥都一样，只要能给群众看病。减轻他们的痛苦。”周亚民说。
“我保留意见。”沈小洁脸色通红，表示坚决反对。
“那你就留在县医院继续抗疫吧!我去下乡!”周亚民赌气地说。
“那好吧。一切后果你来承担。”说罢，沈小洁气呼呼地起身走了。
望着沈小洁走去的背影，周亚民心里对她产生一种不满。他知道沈小洁有些任性的性格，但没有亲身体会过，现在算是领教了。那么是接受沈小洁的邀请去海航过年，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下乡做巡回医疗呢?不，不能离开颍城，家乡的农民需要他，家乡的病人需要他。
在乡下，周亚民受到农民的热烈欢迎，听说大城市的医生来了，大家奔走相告，那些常年有病得不到及时治疗的病人像见到了救星，纷纷前来就诊，诉说疾病之苦。
连续一个星期，周亚民都处于紧张的接诊之中，对待每一个病人他都是严肃认真的，精心诊断。长时间的脑力劳动，使他处于筋疲力尽状态，竟忘记了临下乡的时候沈小洁还在闹着情绪。
“周医生，请你回来一趟。”有一天，周亚民正定在给一位农民看病，忽然接到院长李明福打来的电话。
“什么事?”周亚民问。
“回来再说吧。”李明福说，声音很沉重。
什么事呢?县医院有紧急病号吗?但有沈小洁在那里，他相信沈小洁的医疗技术，只要有她在，一般的疾病她都能处理，那又是什么事呢?
周亚民对同行的医生说院里有急事需要回去一趟，就匆匆忙忙地往县城赶。
天近暮色的时候，周亚民回到了县医院。
“李院长，有什么急事吗?”一踏进李明福的办公室，周亚民就急切地问。
李明福正在屋里焦急地来回走动，见周亚民推门进来，浑身动了一下，接着热情地说：“周医生，辛苦了，辛苦了，快坐，快坐。”说着，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周亚民。
“李院长，别客气了，到底有啥事?快告诉我。”周亚民并没有坐，焦急地问。
“也没啥急事，是同志们的意思，这……”李明福突然不说了。
看到老李院长吞吞吐吐的表情，周亚民感到医院一定发生了重要事情，他呆呆地望着李院长，恳切地等待答案。
停了一会，李明福慢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周亚民，声音低沉地说：“你看看吧。”
周亚民接过信封，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一看，顿时脸色暗淡起来。
亚民同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到达海航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来颖城已经快两个月了，尽管来的时候，我做好了和你共同战斗的思想准备，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法再坚持下去了。颖城生活的贫穷，医生条件的落后，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试想，在这样一个乡村县城能有什么发展前途?即便经过多年奋斗，让你当了这个医院的院长又能如何?李院长算是医院的最高领导了，但你没看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忙忙碌碌，求爷爷告奶奶，小架拿的像孙子一样。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外，你执拗的性格，也令我不能忍受，想当初，我不让你到家乡去，你非要去，我依了你，到医院后，你为了病人不惜自己的生命，违背医学常识，苦干，蛮干，还非得下乡搞什么巡回医疗，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一个海航来的有名医生，像乡村游医一样到处转悠，成何体统?我的青春，我的前途不能葬送在这些平凡庸俗的小事上，所以，我做出了返回海航的决定。
亚民，对于你的医疗技术，我一直是佩服的，但我也觉得我们追求的目标是不同的，所选择的道路也是不同的，我无法说服你，你也无法改变我，最好的办法，咱们还是各自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吧。
来你的家乡本来我就不愿意，只是为了你，才勉为其难，既然我已经决定离开，可以想象，如果你不立即返回海航，我们的关系将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请三思。
沈小洁
2022年12月3日
周亚民的手在颤抖，心在颤抖，浑身的热血直冲脑际，他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坐在板凳上……
“周医生，周医生!”李明福大声地喊起来。
陶玉玲闻讯赶了过来，几个医生也都赶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周亚民抬进了病房。
轻飘飘，雾茫茫，看不见，摸不着，这是在哪儿?在哪儿?对，是在海航医科大学的教学楼里，沈教授正在讲课：“中国人口中百分之八十是农民，要把我们医疗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如果不把农村、农民当作我们服务的主要对象，那我们的医疗事业就犯了方向路线错误。”看到了，看到了，他看到沈教授来颖城县医院了，见到周亚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连连说：“小周，干得好，干得好，我的学生都要向你学习。”啊，这又是在哪儿?红的花，绿的叶，对，是在公园里，他身边走的是沈小洁，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不时对自己报以微笑。啊，多么迷人的表情啊!
那里传来喊叫声，由远而近，由远而近，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忽然，周亚民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周亚民苏醒了，他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几双关切的眼睛正在看着他，还有一双大大的，美丽的双眼，那是护士长陶玉玲深情的目光。
“周医生，你醒过来了。”李明福趴在周亚民床头小心翼翼地问。
“我怎么在这里?”周亚民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不解地问。
“这些天你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陶玉玲关心地说。
不，我不能躺在这里，刘大爷的老胃病还没来得及给他看，康大娘的肺结核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治疗……他躺不住了，快速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别起来，别起来!”李明福赶忙用手按住周亚民的肩膀，“就在这好好休息几天。”
“李院长，我……”
“啥都别说了，都怨这里的条件太差了。”李明福难过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