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
第60章
天刚蒙蒙亮,挖河的民工就开始起床了,工棚里顿时热闹起来,刷牙的,洗脸的,上厕所的,叠被子的,一片繁忙景象,还有的人亮开了嗓子,唱起豫剧《朝阳沟》,虽然声音不怎么样,但却唱得津津有味。
肖启坤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但身子像散了架一样,疼得难受,特别是两只手,钻心地疼,他把手伸出被窝,拿眼看了看,昨天磨破出血的地方已经结了疖,只能把手伸开着,不能做握拳的动作,也不能抓任何东西。他只有用胳膊肘慢慢地支着地,费劲地坐起来,把棉衣披在身上。
“启坤叔,别起来,别起来!”刘云峰已经洗过脸回到工棚里,见肖启坤挣扎着起床,赶忙上前制止。
“一会儿还要上工哩,不起来会中?”肖启坤苦笑了一下对云峰说。
“这事你不用管,我去给你请假。”刘云峰拿手按住肖启坤的肩头,让他继续躺下。
“启坤,今天我准你的假,我可不像罗生财,刚下学就让你去拉煤,没一点人性。”方维新从帐篷外走进来,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朝肖启坤说。
刘云峰接上去说:“听见了吧,领队发话了,让你今天休息。”昨天肖启坤手掌被磨破出血的事方维新知道,他实在心疼肖启坤。
“启坤,耍笔头子你行,但干这活你就不行了。”有人和肖启坤开玩笑。
肖启坤最在意别人看不起自己,听了这话,满脸通红,他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刘云峰按住了,“你别听他们瞎啪嗒,就安心养伤,出力的时候还在后面。”
肖启坤想想也是,这挖河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于是又重新躺了下来。
上工的人陆续地走了,工棚里只留下肖启坤一个人,刚才还十分吵闹的工棚安静了下来。听着远处工地上传来的口号声和大喇叭中的革命歌曲,肖启坤不禁生起自己的气来,回乡参加劳动已经几个月了,自己还是那么经不住摔打,刚干了一天就败下阵来,看来农民真不是好当的。过了一会儿,肖启坤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中,肖启坤隐约听到工棚的门帘被人掀开了,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人,他连眼也没睁,继续睡觉。
他听到来人朝他睡的地方走来,忽然,他的眼被人用手蒙住了。
“谁?松开。”肖启坤喊道。
来人并不吱声,还是蒙住肖启坤的眼不放。肖启坤拿手使劲地把蒙他眼的手拨开,随即,面前发出一阵铜铃般的笑声。
“太阳晒住屁股了,还在睡觉?”是个女人的声音。
罗秋红?肖启坤听出来了,是罗秋红的声音。他睁开了双眼,朝来人看去,只见罗秋红站在他的面前。可能是由于走远路或者是冷风吹的缘故吧,她的脸红扑扑的。
“你怎么来了?”肖启坤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
“人家想你了呗!”罗秋红撒娇地说。说着,她就去拉肖启坤的手,谁知刚一碰到,肖启坤就“哎呀”一声,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咋啦?”罗秋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关心地问。
“你别管!”肖启坤把手赶紧往被窝里藏。
“我看看。”罗秋红抓住肖启坤的胳膊,使劲往外拉。
没办法,肖启坤只好把手露了出来。
“咋弄成这样子?”罗秋红惊叫起来。
“都怪我的手不争气。”肖启坤说,“都是一样的干活,人家都没事,就我……”
“启坤,啥都别说了,你跟他们能比吗?”罗秋红说着,迅速从兜里掏出一片带花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给肖启坤把手包住。然后把肖启坤的手放在胸前,久久不肯松开。
“还疼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罗秋红攥住肖启坤的手没有松开,心疼地问。
“不疼,这点小事算什么?”肖启坤不愿在罗秋红面前装可怜,故作轻松地说。
“启坤,我给你带来几个煮熟的鸡蛋,这是我家的鸡几天下的。”罗秋红一只手抓住肖启坤的手,另一只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鸡蛋来。
“我不吃,你拿回去吧。”肖启坤拒绝说。
“咋了?我拿的鸡蛋有毒?”罗秋红问。
肖启坤不说话了。
“还有,我给你打了一双线手套。”罗秋红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双用毛线织成的手套。“我就知道你的手经不住这样重的活,戴上它好多了。”
“用不着!”肖启坤连看也没看一眼。
“还说用不着,看你的手,都成烂柿饼子了。”停了一会儿,罗秋红又说:“启坤,这个活咱不干了行吗?”
肖启坤扭头惊异地看了罗秋红一眼:“不干了?”
“跟我哥说说,让他们换个人。”罗秋红两只虎灵灵的大眼看着肖启坤。
“不,我不去求你哥。”肖启坤坚定地说
“谁让你去说,我去说!”罗秋红说。
“那也不行,我不能在他面前装狗熊!”
“啥装狗熊?不能干就是不能干!”罗秋红生气了。
“谁说我不能干?”肖启坤眼珠翻白。
“启坤,我有个想法。”罗秋红扭转了话题说。
“说呗!”
“等挖河结束,咱们就结婚。”罗秋红说。
啥?结婚?肖启坤心里猛地一惊。
“别看我哥现在对你凶巴巴的,等咱们真正结了婚,量他也不敢。”罗秋红说。
做梦娶媳妇,想好事去吧,肖启坤心里想。但他没有说出来,不讲咋说,罗秋红对自己的好是没说的,他不能当面直接拒绝她。
“秋红,我做梦都想跟你结婚,但你看我家的房子破烂不堪,要结婚也得等我把房子翻盖一下吧。”肖启坤搜肠刮肚,尽量编出让罗秋红相信的理由来。
“不,启坤,住你家东屋我也没意见。”罗秋红说。
“那不行!”肖启坤连忙制止,“这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呢?”肖启坤说。
“启坤,只要这辈子你对我好,我就知足了。”罗秋红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秋红,你咋这样呢?我的工作还没着落,前途还没着落,我不想现在就结婚!”肖启坤着急了,生气地说。
“那你打算咋办?”看肖启坤生气了,罗秋红小心地问。
“你走吧,让我好好想想。”肖启坤下了逐客令。
罗秋红恋恋不舍地走了,看着罗秋红走路艰难的身影,肖启坤忽然有点同情她了,鼻子一酸,差点没有掉出眼泪来,多好的姑娘啊,她处处为别人着想,唯独没有她自己。可惜,他和她此生不会有什么缘分了。
第61章
陆壹
肖启坤在工棚里一连躺了两天,第三天他实在呆不下去了,趁大家都上工以后,偷偷地跑到工地。方维新和刘云峰看到肖启坤,吃惊地问:“让你休息,你怎么跑来了?”肖启坤嘿嘿笑了两声,开玩笑地说:“天天躺在地铺上,又不是大床,不舒服。”
方维新撇了撇嘴:“做梦娶媳妇,想得美,能让你休息就不错了。要是罗生财带队,你哪有这个待遇?”
“谢谢你,维新,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住的,将来我当了国家总理,先提拔你当副总理。”
“哈哈,好大方,说半天我还是在你的领导之下呀!”方维新笑着说。
哈哈!哈哈!周围的民工都笑起来。
说是说,笑是笑,肖启坤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拿铁锨,他拦住拉着架车正要走的刘云峰说:“云峰,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拉。”也不看刘云峰同意不同意,一下子把刘云峰推到了一边,拉起车子就走。
用铁锨刨土装车不好干,拉装满泥土的架子车在河床里奔走更不容易,肖启坤只拉一趟,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当肖启坤把架车里的土卸完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刘云峰正朝他招手,嘴里叫着:“启坤,快点,有人找你!”
肖启坤加快了脚步。
等他跑回去一看,只见公社的通讯员小韩正在等他。小韩看到肖启坤到来,问道:“你就是肖启坤吧?”
“是啊,我叫肖启坤。”肖启坤气喘吁吁地回答。
“魏营长让你去公社指挥部一趟。”
“叫我?”肖启坤怀疑听错了,因为他并不认识公社的带队魏宝营,只是在前几天的开工大会上见过一次,但魏宝营是讲话者,是领导,而自己是听讲者,是几百名民工中的一员,魏宝营更不会认识他。
“是魏营长专门让我来叫你的。”小韩确切地说。
领导召见,不得不去,肖启坤随着小韩来到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帐篷里,这是朝阳公社工地的指挥部。
魏宝营正在帐篷的出口处焦急地来回走动,看到小韩领着肖启坤到来,连忙走上前去问:“你是肖启坤?”
“魏营长,他就是肖启坤。”没等肖启坤说话,小韩就抢先替他回答。
魏宝营刚才还很焦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拿眼紧盯着肖启坤一会儿说:“里面坐吧!”
等肖启坤走进帐篷,魏宝营问:“听说你是高中毕业?”
“是的。”肖启坤回答。
“啥时毕业的?”
“今年秋季。”
“简报你会写吗?”
“简报?”肖启坤没理解魏宝营的意思。
“就是把我们公社工地上每天的情况给总结一下,把出现的好人好事写成简报。”魏宝营说。
哦,肖启坤松了一口气,说:“这还不简单!”
“简单?”魏宝营不认为写简报是个简单的事,因为这两天他为写简报的事愁得脑子就要炸了。眼看着别的公社简报像雪片一样源源不断地飞往县会战指挥部,唯独朝阳公社连一张简报也没有,为此,王县长在各公社领队的碰头会上批评了他,说他不交流,不汇报,消息闭塞。过去当大队书记,他讲话啥时候用过讲话稿?都是随口而讲,想到哪里讲到哪里,现在,让他写简报?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他急需找个会写的人。他给公社林书记打电话,请求把公社张秘书调来,被林书记吵了一顿,林书记说:“亏你说得出口,公社秘书是全公社的秘书,调到你那里,其他的事还干不干?自己想办法去!”
自己想办法?他现在将在外,不能回去找人,只能在他管辖的范围内打主意,他让小韩去各大队民工里打听打听,看是否有拿动笔杆子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了解,小韩打听到文殊村工地上有一个高中毕业生,名字叫肖启坤,会写,并且写得不错,县广播站曾经广播过他的稿子。
魏宝营闻听,喜出望外,马上吩咐小韩让肖启坤前来公社指挥部见他。
“小韩,你把昨天发生的事和肖启坤说说,让他先写个稿子我看看。”魏宝营吩咐小韩。
“好的。”小韩答应一声,招呼肖启坤向帐篷另一头走去。
肖启坤感到魏宝营有点可笑,心想,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别的我不敢和你吹,写东西可是我的强项!还“先写个稿子看看?”
小韩向肖启坤讲述了发生在第一民兵排的事:
第一民兵排是朝阳大队的代号,朝阳大队这次有二十多人参加沙颍河会战。其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结婚才一天,听说要沙颖河治理,就积极报名参加,大队干部考虑到他刚结婚,就没有答应。大队干部对他说:“你媳妇刚娶进门,被窝还没有暖热就走了,人家会说咱大队没情没意,还是在家好好地陪媳妇过日子吧!”谁知这小伙子脖子一拧,脸红脖子粗地对大队干部说:“你说得不全面,挖河治水是为了大家,只有大家都好了,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没有大家哪有小家?”把大队干部说得哑口无声,没办法,只有答应了他的要求。
“好!有新闻价值!”听了小韩的介绍,肖启坤禁不住叫出声来,通过参加县广播站举办的通讯员培训班,肖启坤对新闻的敏感有了明显的提高,一个消息能不能成为新闻,他只要一听就能判断得八八九九,小韩说的这个消息,只要选好角度,一定可以成为一条很好的新闻。但仅凭这些还不够,还必须深挖当事人的思想来源,想到此,肖启坤转身对魏宝营说:“魏营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去采访采访这位民工,保证交给你一份满意的简报。”
“中,就依你的,明天上午你要准时交卷。”魏宝营满心欢喜,愉快地答应了肖启坤的要求。
帅旗扛下了,任务接受了,肖启坤陷入了深思,他想,这可是展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如果写出的稿子能得到上级的赏识,说不定就能脱离繁重的体力劳动,一定做到最好,文章不但要立意新,角度新,文笔好,而且要朴实,无华,争取一炮走红。
从指挥部出来,肖启坤就直奔朝阳大队的工地,找到了那个小伙子,他要对他进行实地采访。
与他的豪言壮语不同,小伙子长得并不高、大、帅,他身材偏瘦,但很结实,两眼不大,但很有神。当肖启坤告诉他要写他的先进事迹时,他显得有些吃惊和不安,连连摆手说:“不值得,不值得!”
但是,在肖启坤一再坚持下,小伙子还是说出了他坚决要求参加治理沙颍河会战的原因。
“我的爷爷是一个老实巴结的农民,一辈子靠种地为生。一九四五年发大水,沙颍河决堤,把我家仅有的一亩三分地变成水田,庄稼绝收,没有吃的,爷爷和奶奶只有领着我爹去外地逃荒,但是,一年后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爷爷和父亲,奶奶死在逃荒的路上。回来后,爷爷一病不起,在临去世的那天晚上,爷爷拉着父亲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儿啊,您娘是因为沙颖河决堤而死的,啥时能把沙颍河治理得服服帖帖,听咱的话,不再决堤溃坝,咱这里就不会再受淹,日子就好过了。”
从此,沙颍河治理成了俺爹的一块心病。五十年代,全县第一次开展沙颍河治理,俺爹第一个报名,在工地上一干就是两个月,别看工地离家就几里地,俺爹在这中间连一次家也没回过,工程结束的时候,被评为劳动模范,县长亲自给爹戴上大红花。今年是沙颍河的第二次治理,父亲年龄大不能干了,就嘱咐我一定要参加,因为这是我们祖孙三代的一个心愿啊!”说到这里,小伙子已经泪流满面。
肖启坤被小伙子的讲述深深打动了,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合住采访用的笔记本,陷入了沉思。
晚上,肖启坤从食堂打回了饭,破例没有和工友们在一块吃,没有参加工友的闲扯谈笑,而是把饭端回了帐篷,一个人一边吃一边想着怎样把这个故事写好,此刻他忘记了是在为魏宝营写简报,忘记了是为完成公社领导交给的任务,完全沉浸在小伙子讲述的故事中。
夜深了,别的工友都已经进入梦乡,但肖启坤没有睡,在帐篷悬挂的汽灯下面,奋笔疾书,用了三个多小时,写成了一篇二千多字的通讯:《为了爷爷的嘱托》。
第二天上午,肖启坤拿着昨夜写好的稿子交给了魏宝营。
魏宝营一口气把文章看完,眼中已充满了泪水,久久没有说话,可以看出,他也被感动了。半天,他轻轻地拍了拍肖启坤的肩膀,低声说道:“好,写得好,太感人了。”
“魏营长,如果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肖启坤受到了领导的肯定,觉得已经完成了任务,准备向魏宝营告辞。
“不,启坤,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回工地了,就留在这里帮我写简报!”魏宝营喊住了肖启坤。
“那我回去和领队请个假。”听说要把他留在指挥部写简报,肖启坤心里非常高兴。
“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只管在这里好好写你的简报,大队那边,我会和他们说。”魏宝营坚定地说。
陆贰
第62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由肖启坤编写的朝阳公社第一个简报就被县沙颍河指挥部转发了,指挥长王一忠还在简报上写了按语。按语中说,“此篇通讯写得是何等的好啊,多少年以来,我们的母亲河在哺育我们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沉重的灾难,有多少人在它的淫威下逃荒要饭,又有多少人在它的咆哮下家破人亡,治理沙颍河是人民的期盼,让沙颖河水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几辈人的梦想,今天我们治理沙颍河的会战是上对古人,下对子孙的伟大事业,是一项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历史工程。建议各民兵团认真组织民工学习这期简报。”
魏宝营是在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收到简报的,看完这份上面印有指挥长批示的简报,魏宝营喜欢得合不拢嘴,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喊道:“好!太好了!”
肖启坤抬起头,吃惊地问:“魏营长,啥事那么高兴?”
魏宝营走到肖启坤面前,挥舞着那份简报,几乎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看这是什么?启坤,好样的,你为朝阳公社立了一大功,我要在林书记那里为你请功!”
肖启坤一时给懵了,自己立了什么功,值得营长那么兴奋?他接过简报,迅速浏览了一眼,看见正是几天前自己写的那篇通讯,被刊登在县沙颍河治理指挥部的简报上,上面还有指挥长的批示,顿时也激动起来,他一下子把魏宝营抱起来转了两圈,激动地说:“魏营长,我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怎么样?”
魏宝营从肖启坤怀里挣脱开,用手连连拍打着肖启坤的肩膀,爽快地说:“走,今天晚上我请客,喝酒去!”
魏宝营领着肖启坤和小韩来到附近临时为民工开设的小饭馆,要了两个菜,一瓶鹿邑大曲。他首先给肖启坤倒了满满的一杯,充满谢意地说:“启坤,我先敬你一杯。”
看到魏宝营像恭敬领导一样给自己斟酒,肖启坤感到有些恐慌,但只是几秒钟的事,几秒钟过后,他冷静了下来,刚才的恐慌变成了满足和骄傲。看来,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必须靠实力说话,如果不是自己写的东西上了县里的简报,统管着几百号民工的公社干部,会心甘情愿地给自己敬酒?也罢,今天就尝尝公社领导敬酒的滋味。想到此,本来不会喝酒的他接过魏宝营端来的酒一饮而尽。
“哈哈!好,再来一杯!”魏宝营今天真高兴,又给肖启坤到了满满一杯。
肖启坤没有多想,又一饮而尽。
“三碗不过冈,来,第三杯!”小韩在一旁加油。
两杯酒下肚,肖启坤已经浑身发热,头脑发蒙,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喝了,但是,当他看到魏宝营那充满期望的眼光时,他的心软了,勉强喝下了第三杯。
看到肖启坤喝得那么爽快,坐在一旁的小韩站了起来,说道:“启坤,论年龄,我没魏营长大,论职务,我没魏营长高,既然魏营长的酒喝了,我也给你端三杯,你如果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说着,又把满满的一杯酒端了起来。
肖启坤最恨欺上压下,眼睛朝上的人,听小韩这么一说,也就不好意思推辞,又一连喝了三杯。
这次肖启坤是真的不行了,只觉得头重脚轻,眼皮打架,往饭桌上一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肖启坤不知道是怎么回帐篷的,也不知道自己醉酒后都说了些什么,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帐篷里空空如也,工友们都上工了,远处工地上的高音喇叭里不时传来播音员神情激昂的声音,仔细听来,那是在播送自己采写的那篇通讯稿《为了爷爷的嘱托》,他挣扎着坐起来,感觉脑子还隐隐作疼。他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忽然想起指挥部的稿纸没有了,没有了稿纸,就等于打仗没有了武器,上午一定要把稿纸买过来,他迅速起了床,从水桶里倒了一盆凉水,随便洗了把脸,就急匆匆往街上奔去。
虽然太阳已经老高,但照到身上丝毫没有感觉到它的暖气,冷风嗖嗖地直往脖子里灌,吹到脸上,像刀割似的,感到隐隐作疼。肖启坤尽量耸着肩,把脖子往棉衣里面缩,两只手也使劲往裤兜里面插。
当他将要走到百货大楼入口处时,突然站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像王雅馨。只见她和一个戴红领章的年轻军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地从百货大楼里走出来。
肖启坤想躲开,已来不及了,王雅馨显然也看见了他,还没走到跟前就大呼起来:“肖启坤?是你吗?你是从地球哪个地缝里冒出来的?”
真是王雅馨!想不到分别几个月,王雅馨变了,变得爱说话了,在高中的时候,她可没这么爽快,一天也不跟肖启坤说一句话,一副矜持孤傲的样子。肖启坤尽量装出很热情的样子,回答道:“挖河来了,毛主席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哈哈哈!启坤,你还是那么幽默。”王雅馨热情地说:“听到县广播站广播你好几篇稿件啦!还有你写的《为了爷爷的嘱托》,我看了,文笔很优美,语言也很生动,我都往笔记本上抄了好几段呢!”
“你怎么能看到指挥部的简报?”肖启坤不解地问。
“哈哈,别忘了,我爸爸是指挥长啊,我在他带回家的简报上看到的。”
“指挥长是你爸爸?我还真不知道。”肖启坤惊喜地说。
“官僚!”王雅馨撇着嘴说。
还真如肖启坤所说,王雅馨,一米五几的个子,高高的鼻梁,胖胖的身材,赤红色的脸,不同的是现在不是齐耳短发,而是留了两条不长的辫子,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跟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没什么分别。
和王雅馨一同出来的那位年轻军人在很远的地方,满脸焦急来回走动。
“那位是……?”肖启坤拿眼暼了一下军人,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关心,情不自禁地问。
“我的一个朋友。”王雅馨爽快地说。
“男朋友吧?”肖启坤作出一个鬼脸,装出很搞笑的样子问。
“现在还不算。”王雅馨把胸前的一条辫子甩到背后说。
“就是说以后算了?”肖启坤和她开着玩笑。
“看情况吧!说不定。”王雅馨止住了脸上的笑容。
“你怎么穿的是邮电局的标志服?”肖启坤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扭转话题,明知故问。
“杨东升没告诉你吗?听他说他见到你了,我去邮电局上班了,刚去不到两个月。”王雅馨兴奋地说。
看着王雅馨眉色飞舞,满脸得意的神情,肖启坤心里很不是滋味。强烈的自卑感使他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雅馨,祝贺你参加了工作,那你们去吧,我买几本稿纸。”肖启坤准备告辞。
“那行,启坤,回头咱们再聊,你毕业后,一直没有消息,进县城也不来找我拉拉。你还是老脾气,特要面子。”王雅馨仍然是满脸笑容。
肖启坤想说他曾经给她写过信,但被退了回来,也想说在上学的时候,你对我爱理不理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讲它又有何用?他向王雅馨摆了摆手说:“有空我会找你的,你快去吧,那边都等急了。”
王雅馨礼貌地点点头,也向肖启坤摆了摆手,转身朝那位军人跑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