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久未谋面的儿时玩伴、发小,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说是要请我吃饭,且言之凿凿道:“无论如何,你必须来啊!”
一开始在电话里我还没听出来是谁,隔着电话,我能感觉到,他明显有点尴尬:“啊,你,你真的连我的声音都没听出来呀?我,我狗剩!这做人也太失败了这!”
“喔,是你呀!”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涎着脸皮的“二流子”形象来。
那时他在村里的确名声不大好,有点游手好闲,破罐子破摔,不光爹妈不待见,兄弟姊妹不待见,村人见了也像撞见瘟神一样,唯恐躲之不及。
他说他要请我吃饭,我见实在推辞不掉,就问在哪儿。他说:“就中大楼上的小鲜馆吧,那里离你上班的地方近,你过去方便。”又问:“要不要我去接你?”我赶紧回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他嘿嘿嘿笑了。我想说:“你是不是烧包呀,去那么贵的地方?”他已挂断了电话。
我坐下来喝了口水,压压惊,开始回想起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来。好像是在我住的小区对面的一个小饭馆里。我给他要了一盘凉拌黄瓜,一碟油炸花生米,二两一瓶的小烧,又点了一碗泡馍。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圈就红了:“爹不疼妈不爱的,也只有你拿我当个人看了!”
我劝道:“也不是说你爹妈就不拿你当人看,可能有时候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我想说:“你就没从自身找找原因?”但怕伤及他的自尊,没说出口。
他吸溜着鼻子,夹起一片黄瓜填到嘴里,边嚼边说:“你就说这打小起名吧,我两个哥哥,一个大狗,一个二狗,凭什么到我这就狗剩了?嫌多余生我干嘛呀?!”
我忍住笑道:“这你可能真想多了。父母对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存在厚此薄彼。城里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咱那里给娃取名字,都是啥难听叫啥,觉得这样天不收地不管,病病灾灾不会找上门来,才好养。”
他涨红着脸争辩道:“就算是这样,从小到大,他们拿我当亲儿子看了么?我做啥都不对,我走步路也不对,哪儿都不顺眼。在他们眼里,我就一废物点心!”他委屈地翕动着鼻翼:“我想好了,这回既然出来了,就不回去了。我要到广东去,去打工赚钱。不混出个人样来便不回来了!这样对他们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么!”
我还想劝,但瞧他已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没再劝。临走,我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二百块钱塞给他。
他抬起头瞅着我:“你放心,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不为他们,就算为我自己,也要出去闯一闯!总有一天,我要证明,他们都看错了!”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隔着落地窗大老远地冲我挥着手。要不是他主动站起来打招呼,我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他明显发福了,穿一件藏蓝色西装,白衬衫,看上去温文尔雅,春风满面。见了面过来和我拥抱了一下:“怎么样?工作上还顺心吧?”我点点头。
他转身对服务员说:“给这位先生来一杯红茶,正山小种。他小时候胃不好,吃东西老是打嗝。喝红茶好,暖胃。”“存心吧你?”我瞪了他一眼:“就咱俩?”“对呀。”他摊摊手。我在他肩上擂了一拳,小声道:“你就作吧你,来这么贵的地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