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勒勒车深陷泥淖,纹丝不动。赶车的老额吉挥舞鞭子,牛紧绷脖子,跪爬着挣了挣,勒勒车仍然纹丝不动。额吉脸上满是无奈。这时,哈斯带几名仆从骑快马驰过,大声呵斥:“闪开,闪开——”马蹄溅起泥水,污了额吉的蒙古袍。额吉眼望哈斯的背影,双目盈满泪花。“额吉,走吧!”额吉回头一看却是敖日格勒。敖日格勒脱靴跳进泥水里,双手扳住车棚子,一声大喝,竟连车带牛拎了起来。额吉惊奇地看着他,眼神却又黯了下去,摇了摇头。
一进三月,草场泛绿,牲畜能吃饱青时,蒙古部落都要举办那达慕。远远近近的部众,齐聚到王爷的蒙古大帐前,摔跤、赛马、射箭,是谓好汉三艺。当然最好看的,也是部众好汉们最看重的是摔跤——数百名搏克手,身着摔跤服,颈戴五彩丝绸的江嘎,伴着悠长的挑战歌,狮舞鹰舞,同场竞技,场面煞是壮观。
今年草原风调雨顺,王爷请来朝廷钦差,要举行盛大的那达慕,借以炫耀文治武功——近三年,王爷的搏克手哈斯都摘取了头等搏克手的桂冠,把巴林草原好汉的万千荣耀集于一身。
哈斯双手能掰断牛角,一个绊子能撂倒生个子马,出道以来,未曾有搏克手摔倒过他。王爷轻捻胡须,傲慢地说:“哈斯是草原上的赛罕坝,赛罕坝不倒,就没人摔倒他。”
哈斯有王爷撑腰做后盾,气焰嚣张。比赛场上,对手已然倒地落败,哈斯却故意下盘不稳,常用膝盖肘部重重砸击对手腹部软肋,不少好汉因此伤及内脏肋骨,却敢怒不敢言。也有些搏克手,没上场先怯三分,或者干脆放弃比赛,甘愿认输。别人挥汗如雨,全力拼搏之时,哈斯却坐在勒勒车边,喝奶茶,吃把肉,赏流云群芳,以逸待劳,一时无人能敌。
几天来,远远近近的部众赶着勒勒车,齐向王爷的草场聚拢。部众们兴高采烈,心里都盼望着今年能够扬眉吐气——部众好汉敖日格勒,3岁时举小牛练习跤法,18岁能扳倒种公驼,邻近搏克手无人能敌。今年的摔跤场上肯定有一场龙争虎斗。
歇脚时,额吉挤牛奶,可老牛的3岁犊子却一圈圈地来捣乱。额吉起身撵它,就挤不成牛奶,可刚蹲下身,那牛又凑近抢奶喝。敖日格勒奔上前,双手抓住牛角把它拉到一边,侧身一扳,小牛的身体竖起来,牛角深深地插在草地上,再也挣不出来,无计可施,老额吉笑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那达慕摔跤场上,哈斯果然一路过关斩将,连出阴招,伤了5个人的肋骨和内脏。每当获胜时,哈斯都绕场一圈,“哇哇”怪叫。可今年好汉们都憋住一口气,明知摔不倒他,却拼全力与哈斯周旋,不让其保存体力,给敖日格勒创造机会,在决赛中战胜他。部众们群情激愤,老额吉的嘴唇都咬出了鲜血。
王爷和钦差端坐大帐,饮酒品茶,观看比赛。几天来,敖日格勒的比赛也越来越引起钦差的注意。敖日格勒每次与对手对阵,总是游刃有余——钦差和王爷侧脸说话的当儿,敖日格勒竟结束比赛,胜利下场了。好几回都这样。钦差也是位马上将军,就看出了门道。钦差就对王爷说:“敖日格勒跤法纯熟,力气不凡,是头等搏克手的人选啊!”王爷目光还没从场里收回来,哈斯的对手又被抬了下去。王爷像是没听清,侧过脸看钦差。钦差说:“王爷,敖日格勒能得头等搏克手啊!”王爷突然就笑了,王爷就要和钦差打个赌。王爷说哈斯能得头等搏克手,钦差还是坚持押敖日格勒,赌注是一千两黄金。
一时间,部众们都知道了,在明天哈斯与敖日格勒的决战中,王爷和钦差赌一千两黄金。赛场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
好汉们纷纷给敖日格勒献计,敖日格勒的蒙古包里人满为患。好汉们一致告诫敖日格勒:“千万不要和他比力气,你才18岁,力气还未长成。哈斯却是正当年,正是劲大力足之时。”敖日格勒连连点头。相比之下,哈斯的蒙古包里却很冷清,王爷只丢给哈斯一句话:“若战败,你卷铺盖滚蛋。”
夜里,好汉们都散去时,老额吉却来找敖日格勒,老额吉悄悄地附在敖日格勒耳边说:“别让哈斯抱住你,他就摔不倒你。”敖日格勒看着老额吉真诚的眼睛问:“怎么能摔倒他?”额吉说:“绊他的左脚踝。”
翌日,王爷、钦差和部众早早来到摔跤场,哈斯和敖日格勒也精神抖擞,站在了场边。挑战歌中,哈斯和敖日格勒跳着狮步鹰步入场对峙。哈斯主动出击,伸双臂欲抱敖日格勒,敖日格勒沉着应战,两人钳子样的手扭绞一处,骨节爆响,却势均力敌。自日出战至日落,也未分出胜负。王爷、钦差和部众们看得心惊肉跳。钦差起身说:“让他们抱在一起,一跤定输赢。”王爷连连点头。这时,只听老额吉大喝一声:“哈斯——”哈斯一愣神的当儿,敖日格勒一个绊子绊住他的左脚踝,哈斯砰然倒地。部众们齐声呼好,声震草原。
王爷输了一千两黄金,把哈斯遣送回家。
部众们都不知道,哈斯的左脚踝处有道疤!部众们都知道,老额吉是哈斯的亲额吉,哈斯当上头等搏克手后,已经三年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