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的初秋,是一年里难得雨季。
忽如一夜的霪雨,霏霏飘洒着一个个零落的细节。昏黄的路灯下,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了一连串的珍珠泡泡。跳动了几下,就精疲力尽了。
沫沫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把那些无所依附的风雨收入眼底。老槐树的叶子直接挨到了玻璃的另一面,叮叮咚咚的音符离她的耳朵很近。秋天的雨,总是那么强势的带给人一种凄寒。没有任何预兆,就把阳光赶得无处藏身。书桌上的奶茶因了这寒意渐渐地冷却了,沫沫突然很想在杭州的珠珠,还有十六岁那年冬天珍珠奶茶的温暖。
十六岁那年,她们一起读高中,一起在腊月里凑钱喝热腾腾的珍珠奶茶。那一年,她们的小城里第一次有了避风塘,也第一次出现了珍珠奶茶。沫沫和珠珠爱极了这饮料,沫沫喜欢嚼里面的珍珠,珠珠喜欢奶味醇厚一点的奶茶。那时候的珍珠奶茶一杯3块钱,而她们在学校里一天的伙食费不过是5块。每天能喝到一杯热奶茶,的确是件奢侈的事情。而她们,却依然执着的每天一人省下一块五的晚餐钱,凑齐3块去喝各种口味的珍珠奶茶。香草,香芋,蓝莓,巧克力,葡萄……那些温甜的味道没有人可以理解其中无与伦比的幸福。她们说,等以后工作了,一定要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奶茶屋,点名就叫珍珠沫沫。
18岁高考那年,她们一南一北的开始了各自的大学生活。沫沫留在家乡,珠珠去了杭州。每年寒假,珠珠都会买足够她们喝一个冬天的奶茶包。她们不再单纯的只喝珍珠奶茶,而是学着资料里记载的制作方法,尝试调制属于自己的味道。红茶加奶是英式奶茶的雏形,沫沫喜欢用这种简单的方法冲制。不过,糖是一定要够分量的。那种滑滑的茶香和奶香必须要用这种甜味来做载体,好让心情也随之温暖一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千篇一律的喜欢香甜的小吃。沫沫试了很多次,用地瓜粉和蜂蜜来熬制黑珍珠,总是没有自己想要的那种黏黏的香醇。
塞上是个很荒芜的名词,草木凄凄,狼烟四起。沫沫和珠珠所生长的塞上,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秀色江南。这里粗狂纯朴的民风,和那些精美细腻的南方小吃总是格格不入。沫沫听惯了珠珠口中的西子湖畔,听惯了珠珠说着珍珠奶茶是适合南方的话语。她总是偏执一词,说正是塞上的寒冬才可以配衬出珍珠奶茶的灵秀。事实上,她也认为奶茶是属于江南的,却总是不甘心的要与珠珠一争高下。
22岁的时候,珠珠留在杭州工作,外企文秘。四年的水韵苏杭,珠珠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寒冬里裹着棉袄的塞北女孩了。她习惯了轻声细语,习惯了把每一道菜做的精致无比。奶茶,也还爱,只是更多的被红酒和咖啡所代替。就像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感慨,时代的前进,时尚覆盖了过往的平凡。总有一股潮流,驱逐着另一股潮流。沫沫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自由,清闲,别人都说她快要不食人间烟火了。不用每天忙着编辑公文,也不用唇枪舌剑抢客户,堆着不知所云的文字,听着不同曲风的音乐,日子清淡的和白水一样。每天午后,她的办公桌前总是少不了一杯奶茶。简简单单的袋装立顿奶茶,不很甜,原味的,没有黑色珍珠。岁月总是把很多年少时的激情都蹉跎的没有任何新意,一尘不变的格调重复着一种淡喜淡忧的心绪。她一直固守着的奶茶情结,没有苦涩的经历,也没有甜腻的感受,日子,喜忧参半,没有大起大落和大喜大悲。
25岁的珠珠回家探亲后就再也没回杭州去,沫沫依旧和从前一样每天和珠珠呆在一起,说着各自的爱情和工作。不同的是,她们不再去避风塘了,而是安静的游弋在各色的酒吧里,她喝奶茶她喝咖啡。有时候,沫沫会带自己的男朋友一起。有时候,只她们两个人。突然有一天,珠珠告诉了自己回家的缘由,在杭州的男友和自己的室友恋上了,双双搬出了他们三人住了近四年的屋子。珠珠也搬走了,辞了工作,身心疲惫。临走的那天,室友和前男友来送她,珠珠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背着西子湖畔的秋雨潜入出租车里。天风长行,几千公里的孤寂,只有两行温热的眼泪作陪。
有天,珠珠接了个电话,前男友声泪俱下,说他和珠珠的室友要奉子成婚了,他的未婚妻因车祸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生死难料。只求珠珠能来一趟,原谅他们。珠珠就这么走了,两年了,音讯全无。沫沫常常想,如果珠珠没有去杭州,她俩现在一定会有各自幸福的家,也有她俩共同的奶茶屋。
奶茶是奶和茶的混合物,兼容了奶的香醇,茶的青涩。常常是慵懒的晚起之后,冲一杯热腾腾的奶茶,让全身芳香四溢,满是轻松。那年那天,捧一杯奶茶,走在时光倒流的回路上,不言不语,静静的等花开花落,等一个说好的约定。有人说,友情要比爱情牢靠的多。沫沫再也没有遇到一个能和她一起分享一杯奶茶的闺蜜,只是在自己的文字里一遍遍提到奶茶这样的字眼。
她是她的珠珠,她是她的沫沫。是初秋深夜里突然消失的雨点,溅起了几个珍珠泡泡就销声匿迹了。那个曾经一起悲喜同担的珠珠,属于西子湖畔的烟雨清愁,在沫沫的每个梦里,都充盈着一股不涩不腻的奶茶香味。
窗外,几声鸣笛。一辆辆飞驰在雨夜里的灵魂,满身风雨,各有各的醇香回忆……
沫沫喝了一口冷掉的奶茶,拉好窗帘,卧榻听雨,思绪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