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看到“羊头子鱼”这几个字,各位看官就会一头雾水,到底是羊呢,还是鱼?当年它可是渤海湾畔百姓的家常菜,现在却成了老百姓生活的“奢侈品”。为何这羊头子鱼身价会有如此的变化?且听我慢慢道来。
一切还是从那个贫穷的年代说起吧。
“当时穷啊!”我奶奶告诉我,能吃的东西都吃了。树皮树叶子,棒子瓤地瓜蔓,连吃多了会吃死人的三棱草都吃的差不多了。虽然那个时候人们那么饿,河里的鱼虾却多的是。与不缺美食的今天,人们却把小龙虾这样的“清道夫”都不放过的生活截然相反,你说怪不怪。
“那时,海里的大鱼大虾却多的是。”做了半辈子渔民的爷爷讲,今天接近天价梭子蟹,在当时却是“扔货”。“该死的营生子又把网挂烂了”,看到满网的梭子蟹,人们那个烦啊,那个骂啊!
“碰到收梭子蟹的‘行贩’,给钱就卖。”爷爷说,“买不掉扔了垫码头。”“卖多少钱一斤呢?”“四分”。
今天的我,实在想象不出,当年看到一大堆青盖梭子蟹被扔在码头是什么感觉。
今天被奉为上品的梭子蟹在当年就是这么不被待见,我们再来说说当年的羊头子鱼。
说到这里,还得向各位看官详细说一说这羊头子鱼到底是一种什么,叫什么食物吧。要说这羊头子鱼是一种什么食物,咱先说说当年的渔民怎么“炸货”(其实就是用水把海鲜煮熟,但传统就叫“炸货”)、拣货的吧,在那个没有冰冻速运的年代,“行贩”们都是骑着“加重”自行车,等海堡的人把“货”“炸熟”再带走。据说一辆车子最多能载400斤货。几十斤、上百斤的货,鱼虾蟹子一股脑倒进特大号铁锅里,等锅口泛起白沫子的时候,被大笊篱捞出来在渔网上晾晒,下个环节就是“拣货”。手动如梭的渔家娘们把大的、小的,鱼、虾、蟹一一分类,然后过称。这剩到最后的“下脚料”都是小鱼小虾、小螃蟹、小八代,各种不同的海鲜,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小”,因为小,“行贩”们是绝不收这东西的。要说这羊头子鱼还有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鲜,这小东西的鲜味绝不输大个海鲜,那诱人的鲜味,顶着风也能跑三里地,关键是那诱惑力大啊,循着这味道来到货摊前,保证你能唾流三尺,即使吃得再饱,剥着这小鱼小虾小螃蟹的肉,也能让你再吃进两个大饽饽。
也许就因为他们太小,太不起眼,渔民就随口给他们起了个名字——羊头子鱼。是啊,那个年代,羊头肉、猪头肉也不值钱,叫羊头子鱼就是是因为它不值钱(关于“羊头子鱼”名称,当地有很多说法,其中还有一说:那时人们将晾晒好的各色海鲜,用木锨顺风扬撒,海鲜便会安大小重量分类,这最边缘最小的就是羊头子鱼因此也叫“扬头子鱼”)。
这不值钱的羊头子鱼当年也有排上用场的地方。每年开始秋收的时候,每家每户都花两块钱买几斤羊头子鱼,下地带着干粮和羊头子鱼,地头午饭馒头就羊头子鱼,再累也能吃两个馒头,因为这东西咸,所以下饭;因为下饭,多吃几个馒头才有力气干活。一些爱喝两口的,馒头框子里还塞个酒瓶子,你还别说,坐在田间地头,这羊头子鱼还是最便捷、最可口的下酒菜。平时在家,一摸酒瓶子老娘们就叨叨,这个时候她就不好意思张嘴了,没了老娘们的叨叨,这酒喝着就更舒坦。
平时,这羊头子鱼也是鲁北百姓餐桌上不可或缺之物,没时间炒菜的农忙时节,和舍不得买菜的闲冬时节,羊头子鱼与山东知名于全国的虾酱大葱便成了农家饭桌的主力军,恰似四川的无辣不欢,粗犷朴实的鲁北人也是不咸不吃饭。且说这羊头子鱼,一粗瓷碗羊头子鱼就是一个完整的海鲜家族party,小梭鱼,小蛤喇,小八代,小琵琶,小塔嘛,……任何一个海族成员的名字前面只要加一个“小”字,在这里都可以对号入座,那味道和口感绝不因小而逊色。只要你有耐心一个个去剥壳去皮,需要不长不短的功夫,剥出的肉放在手心里也是一小把,吃一口饽饽或者喝一口酒,再把他们一起放进嘴里,会让你觉得这一小撮海鲜肉足够犒劳你刚才剥壳去皮的付出。剩下的羊头子鱼的骨头、皮壳还有碎末,便被家里的娘们一股脑地扫起来,倒进鸡鸭的石槽里,这些生灵们对这些皮壳碎末也是情有独钟,据说它们吃了这些东西下出的蛋也是味美健康,这一点早有科学家做出论证。
冬天坐在烧得煲腚的土炕上,夏天坐在四面丝瓜架的农家院里,人们就这样对着羊头子鱼剥着、吃着,把肉剥成了壳,从春剥到夏,从秋剥到冬。剥去了岁月,剥白了头发,剥弯了腰,从青春岁月剥到子孙满堂。小小的羊头子鱼充实了鲁北人的餐桌,也装点了他们的平凡岁月。
现在,羊头子鱼可以说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从百姓家庭登上了大酒店餐桌。精致的白瓷盘子里是精挑细选的极少数能代表“家族形象”的羊头子鱼,并且有了自己的官方名字“锅煲鱼”。海产店里,羊头子鱼被放进精致的包装盒,打开一看,再也不是小梭鱼、小蛤喇、小八代、小琵琶、小塔嘛,那颜色、那个头、那形状,几乎一模一样,让我莫名的想起商业场所的礼仪小姐。一问价格,几十块钱一斤!
几块钱一斤的“羊头子鱼时代”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