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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

时间:2024-07-28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任晓雯  阅读:

  沈重道:“靠,一对傻逼。演电视剧啊。”

  张英雄跑进“小包房”。对楼阳台空着。陆珊珊去哪了?不知怎的,他想起她吃东西的样子,虎牙小口啮啃着,像一只鼹鼠。

  张英雄向洛经理请假,说身体不适,他确实有点胸闷。“又想偷懒?”洛经理观察他的面色,“好吧,不舒服就去躺着,多喝水。”

  张英雄到便利店,买了折叠刀,蹲在12号楼门口。折叠刀二十公分长,暗红外壳。张英雄将刀尖扎在鞋面,脚趾隐隐作痛。他转了转刀尖,体会这疼痛。胃里搅作一团,仿佛吸入的香烟,在腹腔缭绕不散。

  八点多,宋放出楼了。衬衫、西裤、皮鞋,提着公文包,头发齐整地闪着光。他像个卖不出房产的中介。张英雄跟上去,踩在他的影子里。影子反复拉长缩短。走到路灯之间时,他拥有一前一后两条影子。他停在站牌下。后脑勺扁平,头发蹭在领口上。狗日的白领,张英雄学着沈重,暗中咒骂。公交车来得太快。张英雄捏紧折叠刀,在宋放上车的瞬间,用刀壳刺他的背。车门关闭,宋放回过脸。张英雄看不清表情。他的眼睛反着黄光,像狼一样。

  张英雄在网吧,消磨到凌晨三点,刚回屋躺下,接到封秀娟电话:“当初动迁,说要建绿地,现在却盖楼了。盖楼和建绿地,拆迁费不一样,我们本来有钱买房的……”张英雄听见母亲喘气,听了几声,意识到她在哭。他晕晕乎乎,挂断电话,睡到六点半,被室友进出漱洗声吵醒,想着封秀娟的话,渐渐清醒了,拨回去,却一直“不在服务区”。他抹了把脸,出门去。

  老屋的废墟上,立着一幢新楼,裹着脚手架和绿色安全网。它比旁边的楼都高,安了个清真寺式的圆顶,涂成血红色。那顶似在变大。张英雄瞪着它,它真的在变大。怎么回事呢?我在哪儿呢?他想了想张肃清,居然记不清他的长相。又想了想陆珊珊。哦,她只是个弱智。他重新清醒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家彩印店前。门口站着个纸人,剪成真人大小,蓝制服,红丝巾,托举着一只墨盒。她脸蛋圆润,头发盘起,让张英雄想起陆珊珊。其实她们一点不像。张英雄掏出折叠刀,捅了一下。纸人轻晃。张英雄又捅。店里有人出来。张英雄转身离开,察觉路人眼神异样,一低头,手里仍提着刀。

  他坐在路边花坛背阴处,不知多久,手机响了。

  “你妈病了。”

  “你谁呀?”张英雄恹恹地问。

  “封宝钢。”

  张英雄想了想,是舅舅。

  “我们双职工,很忙的。你弟马上高考了。没人照顾你妈。”

  “我知道了。”

  “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道就是知道了。”

  “所谓救急不救穷。不可能一直住我这儿。我们有自己的……”

  张英雄将手机举离耳朵,又放回嘴边,对着它吹气。他听见那头“喂喂”几声,随后一串“嘟嘟嘟”。张英雄擦拭显示屏上的指印。擦一个,留一个,怎么都擦不干净。他忽然记起父亲的模样。躺在棺材里,脸涂得煞白,还抹了口红,头颈却是灰黄的。他缩小了一圈,看着像个陌生老头。

  沈重道:“怎么回事,你吸毒了?快瘦成骷髅了。”

  张英雄道:“我也想有钱吸毒。”他吃不下饭。有时催命似的饿起来,却没一样食物引起兴趣。他还患上失眠。室友们磨牙、放屁、梦呓。窗外野猫如婴泣。不知名的生物“啾啾”作响。有人骑着轮胎没气的自行车,“咔嚓咔嚓”,像行进在空阔无边之中。

  漫长的白天,紧接漫长的黑夜。张英雄一下班,就去12号楼转悠。一次,一个大妈来问:“小伙子,最近老见你在这儿,失恋了吗?”

  上午八点,陆志强出门上班。走到房管所,大约花半小时。有自行车驶在人行道,他像用后脑勺看到了,往旁一避,自行车超过去。他踩到了狗屎,在树干蹭几下鞋底,继续向前。除此之外,他动作机械不变。头颈前倾,双肩微耸,一手拎公文包,一手甩如钟摆。甩一段,换个手。他换手越来越频繁,仿佛行走已是令人生厌的任务。

  更早一些,清晨六点,陆珊珊出来买早饭。身穿睡衣,面孔有些水肿,头发拱乱着。她四处闲逛,直至吃完自己那份。她爱买煎饼、油条、炸馄饨。她吃得满嘴油光,唱起歌来。仿佛动物般的哼哼。她还腾出手,摘一棵杂草,插草标似的插进头发。她把自己呛住了,咳蹲在地,蜷成小小一团。一个胖子迎面而来,小心绕开她。

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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