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陆志强的朋友。你叫什么?”
“陆珊珊。”
“那么……你男朋友叫什么?”
陆珊珊吮着棒棒糖,舌头一卷一伸。
“男朋友,就是星期天来你家玩的。”
陆珊珊缩起脖颈,扑哧一笑,仿佛不好意思。
张英雄想说:跟我去玩吧,或者,我带你到个好地方。他说不出口。眼看陆珊珊转身而去。她衬衫末粒纽扣脱开了,下摆列列飘扬。
接着的一周,天气发了疯。绵雨,骤晴,又雨,阴霾。沈重说:“老天爷更年期了吗?姓洛的也跟着更年期。”洛经理锁着脸,背着手,在店里转悠,忽地发现死角,刮捻一番,就近逮个人,将手指戳到他面前:“看看,积了十年灰吧。”
员工排成一排,站到门口听他训话:“我说过多少遍了,工作要认真负责、重视细节。你们这帮懒骨头。”
沈重悄悄道:“客人这么少,干净给谁看啊。以为当家做主人了?其实也是个打工的。”
洛经理有点怵沈重,骂张英雄最多。骂到激动,手臂哗哗挥舞。沈重疏远了张英雄。一个清早,张英雄撞见他和小严,手拉手走出影院。小严戴好头盔,坐上摩托,牢牢附住沈重,仿佛她是从他背上长出来的。他们没有看见他。
张英雄合租的住处,对楼也是老公房。那儿的302室,住着一对小夫妻,他们在阳台里养了条灰毛土狗,狗脑袋挤在阳台围栏间,木呆呆往外瞅着。小夫妻居家,吃薯片、打游戏。张英雄很快感到无聊,收起望远镜,躲到上铺。他一遍一遍,回忆陆珊珊的身体。他仿佛熟悉她很久了。如果他吐露烦恼,她也许会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
一个星期六,才来了十几单午餐客。洛经理不停责骂张英雄。桌子没摆正,抹布太脏了。
沈重插嘴道:“抹布嘛,本来就是脏的。”
洛经理道:“脏抹布能把桌子擦干净吗?”
“多擦擦就干净了。”
“沈重啊沈重,瞧你流里流气的,总部怎会看中你。”
沈重正想顶嘴,那男人进来了,带着个雀斑脸女人。张英雄连看几眼,想起他是谁了。
这对男女走进“小包房”。女人拎包一摔,气鼓鼓坐下。
“什么意思啊,宋放!”她说。
“轻些。”宋放说。
“我不怕,这里没人。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已经解释了……”
小严过来,菜单往桌上一扔,懒洋洋问:“吃什么?”
宋放点了一杯牛奶,女人点了柠檬茶和香草冰激凌。沈重坐到附近玩手机。张英雄注意到,他将手机按键调成了静音。
“我就不明白了,”女人说,“非得跟那个弱智结婚。”
“假结婚而已。”
“假结婚也是结婚。”
“陆老头买了两套老房子。他有内部消息,等着拆迁呢。拆了就是数钱了。”
“数的也不是你的钱。”
“都结婚了,还不是我的钱?那丫头很好搞定。”
“这么说,你把自己卖了?”
“卖给谁去呀。我一穷二白漂在上海,只有你要我。”
“我比不上一个弱智。”
“瑶瑶,你来真的吗?我没房没车,你肯嫁给我?”
女人不响了。
“所以,”宋放哼了一声,“别说我不要你。你有大老板,给你买Gucci。”
女人将拎包放在膝盖,双臂前倾护住:“这是我自己买的,超A货。”
“别蒙了,你……”宋放戛然打住,转而笑道,“我的意思是,不管真包假包,你背都好看。”
沈重突然咳了一声。“小包房”里的男女,停了一停。
“这叫曲线救国,”宋放用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说,“以后有房子了,我们就真正在一起。”
“可她是个弱智,弱智,弱智。”
张英雄用抹布擦擦手,拦住小严,五根手指撮起,依次浸到托盘的两份饮料里。小严和沈重,不出声地坏笑。
这对男女喝着污染的牛奶和柠檬茶,又聊片刻。女人问宋放回哪里。宋放说:“回弱智那里。”他们走出去。宋放拉女人的手。女人甩开。他又拉。她被他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