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倒说说,秦邑曾经爱过我吗?他难道对这个也后悔了吗?一个有了爱情的人,是绝不会想到去死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虚晃一枪?他不该都那样了、然后又这样,这算什么呀……”刘念的泪水像奔腾的小溪,她哭起来真让人怜爱呀,我们都恨不得上去抱抱她,并以此来庆贺这场牛头不对马嘴的离奇爱恋的落幕。
副研究员似乎也感到他方才对刘念太过刻薄,说实话,刘念也真够委屈的了:“不啊,刘念,他当然爱过你,并且还打算一直爱下去的。刚才,我突然想到,这肯定只是个意外!他不是主观上想要以身伺虎,而是,他想去让老虎闻一闻他的新味道,然后,他才不小心掉了进去!你不也提到,前一天晚上,他的香味消失了,而他对他的体香,很看重的不是吗……”副研究员大胆地这样设想,他看看我们,想让我们帮腔——这个推理会让刘念比较好受一些吧,反正,我们已经好受了,我们得让刘念也好受一些。
当然,这不太好帮腔,毕竟,老虎笼子不是那么容易“不小心掉进去”,再说,闻一闻,隔着笼子就可以的,为何一定要送进去吃一吃,这是两码事……但是,对啊对啊,我们大声地纷纷附和,说他肯定是想让老虎闻闻他的味!
没有人再提他留下那几页纸,包括他涂去的名字与日期,那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值得推敲的——不,我们不打算深究了,我们只选择对我们有用的那一块,包括刘念。再说,这个难搞的秦邑,他留下(故意还是无意?)的破绽太多了,他让每一个可能性都像枯死的头发一样出现了讨厌的分叉……他成功把他的离场处理得逻辑混乱,处理得如此的不大众——包括他此时此刻的存在,他不是竖着,而是横着,该怎么去界定呢:他是与众不同地活着,还是与众不同地死了?
于是看,我们回过头看,从医院走廊的玻璃门往他的病房看,既怜悯又有点羡慕般的——
依然那么沉默的秦邑,正处于他全新的状态:浑身被石膏与白纱布包缠得不见天日,像块没有铭文的墓碑那样笔直地躺着,四面八方插满粗细不同、颜色不一的管子,有的负责送氧,有的负责温度监控,有的负责输入流质,有的负责排空膀胱……这真有点讽刺,作为一个傻乎乎试图挣脱社会属性的家伙,一个奋不顾身、开辟反常道路的异类,秦邑肯定不大会喜欢这些管子里的东西:他现在每一毫克的摄入,都是人工的、化学性的配比与产物,像是一团又一团彩色的呕吐物,它们控制了他的一切,控制了他有或者没有感觉的肉体、控制了他存在或不存在的灵魂……
当然,未来很难预测,没有人会知道,那些管子会在什么时候断裂、阻塞或飞翔,并让这个秦邑再变为另外一个秦邑。有一条倒是可以肯定,所有的花朵、泥土、果壳、露水,那些曾经让他孤独、让他欢喜并付与唇舌之亲的东西,再也不会跟他发生任何瓜葛了,甚至,看着那样一具全无生机的白色人形物,我们几乎有些粗心地以为,我们的身边,大概压根儿就没有存在过那样一个秦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