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以后,周克负责送陈碧玉回家。时间尚早,他们去酒吧坐了一会。他要了一些酒,也就两瓶啤酒吧。以周克平时的酒量,这是完全受得住的,可那天他竟然喝醉了。他晃到酒吧的洗手间里,想吐,可进去后大脑和双腿就不听使唤了。周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了出来,送上了车。再后来的事,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才意外地发现,陈碧玉正躺在自己身边。她把身子侧向周克睡着的那一侧,左手搂着她自己的腰,右手搁在周克的肚皮上。
周克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个夜晚留给他的全是一些无用的信息,至于那些至关重要的细节,周克一个都没有记住。
陈碧玉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周克没有看她。直至她离开房间,周克才发现,淡绿色的床单上有一些血渍,看上去像三朵梅花。叶片凌乱的梅花让周克有一个错觉:陈碧玉是从那几朵梅花中跑出来的,现在她又消失在已经枯萎的梅花当中了。
周克独自坐在床上抽了很多烟。仙人球静静地躺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种缺乏力量的笨重。陈碧玉送的那盆茉莉竟然开了几朵白色的小花,正散发着迷离的淡香。四周的一切,看起来也都是新的,可周克并不觉得开心。
3
那天下午,周克约了陈碧玉。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约她出来,毕竟发生了这样意想不到的事情,至于约她做什么,该怎样表态,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在陈碧玉也没有要他表态,甚至什么都没有说。他约她,她就跟他出来,如此而已。他们静静地绕着那个小城的河堤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双腿实在抬不动了,陈碧玉才提议休息一会。他们开始静静地望着河水。周克发现,不远处的水面上漂着一只死老鼠。它鼓胀着肚子,腹部朝上,顺水而下,仿佛是在仰泳。离死老鼠不远处有一只安全套,耷拉着脑袋,浮在水面上,极像一条垂头丧气的狗。落水狗。
周克又提议他们继续向前走,陈碧玉说,那就去防洪大坝那里坐一会吧?周克说好的。他们在那里一直坐到天黑,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考虑到那段时间河岸常常有人被抢劫,陈碧玉建议换一个地方。周克问,想去哪里呢?陈碧玉想了想,说,不如还是去酒吧?照旧是去昨晚那间。周克要了酒,还是不说话,陈碧玉就有些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酒刚送上来,陈碧玉仰首就喝了很大的一杯,看得周克两眼发呆。陈碧玉又喝了一杯,周克就觉得自己的眼角好像在抽搐。陈碧玉又喝了一杯,还打了个嗝,说,你也喝啊,今天怎么不喝?说话的语气弱弱的,好像又很强硬。周克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们一共喝了六瓶青岛,这次竟然都没有醉,起码都还能走路。没过多久,天就开始下雨。他们淋着雨往前走,倒觉得喝酒后头脑反而更清醒了。身体照旧是很疲乏,大脑却有些兴奋。
中途,陈碧玉的脚崴了一下,好在她的手在匆忙中拉住了周克的衣服,这才不至于摔倒。她靠在周克身上,抬起脚,低头看。被水浸泡得有些泛白的脚,多了一道细细的口子,鲜血从里面红墨水似的不断地渗出,瞬间就被雨水稀释了。
“我的脚被玻璃渣子给扎伤了,走不了路了。”陈碧玉忍不住哭了。
“那我背你吧。”
周克俯下身去背陈碧玉,她哭得更厉害了,突然狠狠地捶了一下周克的肩膀。捶完后好像解气了一些,哭的强度也慢慢减弱。她还不时伸手来擦掉落在周克脸上的雨水。雨一直在下,落在他们四周,也落在他们身上,一股清凉笼罩着他们。周克想问陈碧玉是回她家还是到他家,可是没敢问。最终他决定先背她回自己家,因为她家实在太远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后,周克本想赶紧把陈碧玉放在沙发上,却发现上面堆满了书,只好把湿漉漉的陈碧玉放在了床上。潮湿沿着干涸蔓延,很快地,床也变得湿漉漉了,像一艘靠在岸边的船。周克又替她把鞋子给脱了。黑色的鞋子随意地躺在地上,恰似两块刚刚被打捞上岸的贝壳。血早已经止住了,脚上的伤口虽然小,但清晰可见。整只脚比先前显得更白,更柔软,极像一尾被刺伤了的鱼。
陈碧玉的头发仍然是湿的,落下的水滴瞬间就进入了床单内部。不知什么时候,陈碧玉把脸藏在了水草般浓密的头发里。
“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