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间,淮南路西风云突起,国民党顽军要大举进攻了。张劲夫去路西指导战备工作,黎青成为他的工作组成员。
一到路西,张劲夫和黎青就见到了六旅旅长谭希林,谭希林笑着对张劲夫说:“我们的人到你那里去参加会议,你们就把他调走了。”张劲夫笑着说:“这不是又回来了吗?”谭希林说:“好!回来就不要走了。”谭希林说的这半真半假的话黎青没有放在心里,只站在一边笑了笑。
过了半个月,张劲夫真的找黎青谈话,告诉他,六旅旅长谭希林和六旅政治委员,还有政治部主任正式向张劲夫提出来,让黎青到六旅当宣传教育科科长。
黎青心里有点不愿意,便说:“六旅宣传科科长已经有人了,还叫我去干什么?那是个日本留学生,文化比我高得多。”张劲夫解释说:“那位同志不错,是个留学生,不过他另有任用。”黎青说:“我想到党校去学习,我的理论水平太低,你让我趁早补一补吧!”张劲夫说:“你的理论底子是差了一些,但是你能运用,比那些书读的虽多,却不能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的人强多了……你们这些人好就好在这里。你要学习理论这个愿望很好,现在工作需要,你就在工作中慢慢提高吧。”
张劲夫这些充满温情暖意的话,使黎青无话可说,黎青就这样由师政治部又调回了六旅。
黎青回到了六旅,便到十六团去看望同乡张翼翔,张翼翔正在同全团营以上的干部研究作战部署,他拉着黎青坐在身旁说:“欢迎你回来同我们一起打仗,这次战斗的规模可大了。”张翼翔对黎青说完这句话,便又忙着去同营长们研究作战的事。黎青一看,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分别快一年了,这些老战友都还在,只是有几个年轻人的嘴巴上冒出了点胡髭。
散会后,团政治处主任便把黎青拉到屋里,晚上同他睡在同一个草屋里,黎青向主任提出:“我就参加你们这次作战吧。”主任说:“好,天明后我向张团长报告一声。”
第二天,黎青见到张翼翔时,还没来得及讲自己想参加战斗的事,张翼翔便笑嘻嘻地说:“你想同我们一起打仗呀,非常欢迎,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爱打仗的人。”他对主任说:“你告诉警卫排,挑个精干的人跟着黎科长,好好保护他。”
当天晚上,部队进入了阵地,原来,十四团要在这里打个伏击战。谭希林让从路东新来的一个主力团十一团去进攻顽军一个营的据点——大桥镇,却让十六团在顽军援兵必经之地布下一个大埋伏圈,谭希林在这里实施了围城打援的钓鱼战术。
这是谭希林经过一个星期苦思冥想才计划出来的。因为这个地方的地形很不好打埋伏,加上广西军在谭希林几个主力团的面前都派出了暗哨,这几个团有什么动作敌人很快就知道了。谭希林认为要拿下大桥镇来,要消灭敌人的一个营,几个长期驻在路西的部队都不能用,所以专门挑选了一个刚从路东赶到路西来的十一团去攻打大桥镇。十一团在非常严格的保密下,只在路西准备了一天时间,晚上战斗便打响了。这次向大桥镇驻地发起的进攻,直打得广西猴子莫名其妙:几支老部队都没动,哪来的部队敢向大桥镇这样坚固的驻地发起进攻?
半夜里,大桥镇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信号弹把天空照得雪亮,手榴弹、枪声和喊杀声如潮水般在黑沉沉的大桥镇上滚动。
天明后,黎青悄悄地走进张翼翔的指挥所,去看这位老团长是怎么指挥战斗的。
张翼翔正举着望远镜向敌人屯兵的驻地王山头观察。他下了一道严格的命令,他的指挥所附近不许有人走动。参谋、通信员、侦察员围了他一圈,一个个嘴巴紧闭,不敢说话。只见张翼翔的身后,摆着十几挺轻机枪,机枪被擦得溜光,子弹夹稳稳地插在机枪上。
黎青知道,张翼翔今天要用谭希林交给他的短促突击新战术,来打这支狡黠刁钻的广西猴子了。黎青看看阵地周围,一个光秃秃的岗岭,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敌人必走的大路就在这岗岭前边,周围一个人影也不见,这真是一片连兔子也藏不了身的地方。
黎青暗想,张翼翔为什么把埋伏阵地选在这个地方。这时,他想起了去年,谭希林对张翼翔和十四团营以上干部传授对付广西猴子的新战术。
去年9月,一支广西军进犯我们根据地的周家岗,同扼守周家岗的老八团打得非常激烈。谭希林命令十六团团长张翼翔带领部队向周家岗增援,张翼翔只留下两个连,由三营副营长何运礼指挥,来防守界碑集,其余的部队由张翼翔率领到周家岗去作战。
张翼翔的部队刚刚走到离周家岗还有一半路程的鸦窝集,忽然听到界碑集响起了枪声,同时,又接到何运礼送来的紧急情报:敌人两个营分三路向界碑集猛扑过去了。张翼翔急得在原地绕了个圈,便大嚷了一声:“他娘的,广西猴子在对老子搞调虎离山计。”他于是将计就计,派政治处主任殷绍礼带领两个连,从高冈的岗岭上向界碑集跑去,要殷绍礼告诉何运礼,坚决把阵地守住。张翼翔把全团调到一个山沟里,顺着山沟向界碑集增援。他派了一个参谋拿着何运礼的紧急情报和自己的作战计划去找谭希林报告。谭希林只回了张翼翔一句话:“你这个回马枪杀得好,快。”张翼翔带领大部队赶到界碑集时,敌人已经把界碑集大部分地方都包围了,只有殷绍礼带领的两个连,抢占了占鸡岗侧面的一块阵地,正在同敌人激战。张翼翔带领的援兵一到,殷绍礼便向他提议:兵分两路,把敌人反包围起来。张翼翔采纳了殷绍礼的这个建议,指挥部队对敌人实行反包围。敌人发现张翼翔来搞反包围,便急忙将部队撤出战斗,放弃了已占优势的进攻。
亏这股敌人跑得快,只被十六团消灭了一个营。敌人精心谋划的调虎离山计,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界碑集的战斗刚刚结束,周家岗的敌人便撤回去了。战斗结束后,谭希林赶到界碑集,他一见到张翼翔就放声大笑:“你指挥得不错,果断、灵活、勇猛,好好地总结一下吧!”
这场不大不小的胜利,在谭希林心里却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分别时,谭希林只给张翼翔抛下了一句话:“要好好总结这次作战的经验,你们什么时候总结,告诉我一声,我来参加。”只过了三天,张翼翔在团部驻地瓦屋刘召集营长、教导员开会,总结界碑集战斗,黎青被指名要参加。
谭希林在这次会上向到会的人作了一个打广西猴子的妙诀“短促突击”的报告。他说:“这一手在五次反‘围剿’中,作为战略方针提出来,是错误的。可是,你用在打广西猴子的战斗中,我看还是可行的,你们下次在战斗中有机会去试一试,看灵不灵,不过,这要精兵才行。”
张翼翔接受了谭希林的这个妙计,在各种地形苦练了一年,这回他要显出真本事来了。
中午过后,大桥镇的枪声响得越来越急,敌人营部上空蹿出了紧急的信号弹,红的、绿的、白的,在空中乱窜。
张翼翔从望远镜中看见敌人的援兵到底是出动了。这些广西猴子精得很,料定我们会用围城打援的钓鱼战术。敌人便隔山相望,按兵不动,不上我军的鱼钩。但是,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援兵要是再不到,守大桥镇的一营人就完了。再看那无甚遮隐的岗岭,不像是个能设伏兵的地方。敌人便派出一支小小的侦察部队,沿着增援的大路进行侦察搜索,有几个侦察兵竟然走到了张翼翔指挥所的前沿。
张翼翔只向周围的人群挥了挥手,人们便埋起脑袋,不敢四处张望,指挥所成了一个毫无声息的岗岭。敌人的侦察兵快速地从张翼翔的观察所前面走过,一场前哨战在这里擦肩而过。
屯兵在王山头的敌人指挥官眼看着自己的侦察兵大模大样、安全地走过了这片岗岭,便放出大队顺着大道摆开密集的队形,急朝大桥镇跑去。他不知道,这岗岭上是当年老百姓烧窑做砖瓦的地方。砖瓦窑已经毁了,却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深沟。张翼翔把一营人隐蔽在这个深沟里,敌人从远处是望不见这个深沟的。
敌人的援兵正走在张翼翔的指挥所前面,前头部队已经望见大桥镇了,队伍出现了一片欢腾声:“到了,到了,就快到了。”
张翼翔命令身后的轻机枪手,把轻机枪悄悄地架在荒废了的砖瓦窑的沟沿上,对准敌人一起开火猛扫。接着,一批批经过特殊训练的掷弹兵,跳出深沟,开始投弹,冲进敌人大队,与敌人展开肉搏战。
敌人被这顿密集的枪弹打得缩成了一团,像只被烧着了的蜂窝。张翼翔埋伏的一团人从四面冲杀过来,敌人的一个营便被包了饺子。战后,从缴获的武器看出,敌人有的机枪上连枪套都没来得及打开呢。后来从广西军里传出一句话来,说这次打伏击的新四军机枪上安了刺刀。
剩下的少数敌人退缩到只有几间茅屋的小村庄里。他们在村头的墙上挖出了一层层的枪眼,眼看这样的一座小村庄,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这时,我军一个营的营长命令战士向村庄发起猛攻,连续三次猛攻都不成功。张翼翔跑到前面让这个营长别蛮干,利用机枪和特等射击手把东边墙上的枪眼全封锁起来,派出掷弹手,把手榴弹扔向敌人的房顶,将房顶炸开。这个营长听了张翼翔的命令,照张翼翔讲的战术来打这座小村庄。特等射手和机枪手一起开火,只一会儿工夫,小村庄的枪眼立刻变成了哑巴。掷弹手把手榴弹扔向村庄的屋顶上,小村庄立刻变成了一个火药桶,来不及逃跑的敌人纷纷缴械投降。小村庄的战斗一结束,大桥镇的顽军便失去了信心,分成几路突围,却被进攻大桥镇的十一团吃了个干净。这便是淮南路西战斗史上有名的大桥新张家战役,开创了一次消灭敌人正规军两个营的先例。野战指挥司令员谭希林、政治委员王继承召集路西的正规部队,在一口干塘旁召开了庆祝大会,把两面新缝的奖旗授予了吴华夺的十一团和张翼翔的十四团,锦旗上绣着四个大字“铁锤子团”。
大桥新张家战斗结束后,野战指挥部出了一本《大桥新张家战斗经验总结》,扉页上有谭希林的题词:“行动不循惯例,战斗不依常规,因敌情、地情、我情之变化而变化者谓之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