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书法大师润寰的茶道功夫好,就想象他的茶室是苍山不老松下的一间茅屋。微风吹过,松枝发出沙沙声响;室内琴筝悠婉,佳茗醇香缭绕。而润寰盘腿、静坐、把盏,像寺院的僧,闭目诵茶经,还有“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之类的诗,大有入禅之势。
机会来了。我们驱车去市里参加一个文艺会演,车里谁说一个笑话,有关润寰的。说是书法炒热的那阵,润寰穿唐装,胡子眉毛没了界线,字字珠玑的一篇书法研究文章,好不容易发在一个大刊上,却不小心把“润寰”错印成“润宝”,让润寰大跌眼镜。有朋友安慰他说:“环掉了,就允许有宝宝。”车上人笑得东倒西歪。书法青年小至拍腿笑叫:对,一会儿去老润那里看看,捣鼓了一套喝茶的劳什子,就等他传入禅大法了。立马有人给润寰打电话,还说给他献上一个美女,让他猜猜是谁。
由于路线不熟,加之“六城联创”,一些标志性的东西被拆除,来过两次的小至也找不到北了。七拐八拐,找到润寰的学院时,天露暮色。大家气喘吁吁爬到六楼,个个唇干舌燥,喉咙生烟。小至像是有经验,说先到卫生间减减负。推开润寰的工作室,空调的暖风吹得墙上画页作响,背景音乐好像古筝曲《十面埋伏》。大胡子荷西一样的润寰立马张开双臂说:拥抱一下美女,就猜到是资深美女。
大家赏字观画的时候,可能禅机扑面而来了。只见润寰旁若无人坐到古董茶几前,用一只木夹将玻璃器皿在微火上沸煮。胡桃大小的盅盏左浇右灌摆弄开了。对于习惯大碗茶的人来说,真算是一种煎熬。有个胖子干脆想用壶直接灌下去,而润寰面带微笑一言不发。急于参禅的小至像是矜持不住了,说这罐是上好的苏罐,茶是上好的普洱,就连这只老壶也是遗失在民间的“金不换”。这“养罐”也有年头了。所谓“养罐”就是长期泡茶,生成茶垢。茶垢越厚,冲沏而成的茶就越发醇香。润寰仍是笑而不答。直到十道茶功夫全到,大家还是一个劲地猛喝,而且没有停下的意思。这就难为润寰了,他改泡花茶,有人竟然两只杯一起喝,左右开弓。再仔细看看润寰,来回的“高山流水,凤凰点头”分茶,早已累得红光满面,仍用微笑打量每一个人。后来才知道大家都错了,按日本的茶道仪式,每人限量二百毫升,且茶也不能一饮而尽,要先观其色,再小口喝下。这样,杯,在手中才有生命。哪里像小至这么缺文化,来回穿梭卫生间和茶室。不知哪年哪月禅才能光顾他。可小至解释起来也很酷,他说真性情就是禅。就突然明白润寰真的不需说什么。他已经通过繁琐的规则来磨炼了大家,就在每个人焦渴难耐的时候。他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禅。
临别,润寰送每人一本新出的书法宝典,说:尽管天热当扇子,出门当垫子。小至一听乐了,学小沈阳说:哎呀妈呀,禅又来呐。下楼梯时,胖子特地扶紧了小至,轻手轻脚,生怕不可救药的重量撞坏了禅。禅机四伏,回到车上,大家仍笑得人仰马翻。
一晃多日过去,情人节那日,街上遇见小至手持鲜花和老婆抱着刚出生的女儿,见他如花的心情挺好,就问他茶事如何,小至不加掩饰,笑说:普洱茶太中药了,早受不了买大包白糖加放。养罐多日的茶垢被老婆年前打扫卫生,用铁刷刷了个干净,气得差点落泪,皮丘一直吐不出水,扔进花池了……说到这里,还极不好意思地用拈花的手挠了挠头,抖落了一地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