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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镢头

时间:2023-11-26    来源:馨文居    作者:红柯  阅读:

  大家都哄一声笑了,脑袋都笑歪了,跟看戏一样看着学生娃。学生娃腰杆直起来,眼睛把大家扫一圈,把镢头举起来,“我估计你没动过,还是好几年前的老样子,浇过水,也在水里泡过。”学生娃就到石头跟前去了。离大家伙十几步就是个斜坡,坡跟有石头,学生娃在石头上磕几下,把镢头的头扒下来了,里边垫着布片,撕掉布片,木把的顶端有三四寸的地方是方的,学生娃的名字就在上边。学生娃挨个让大家看,大家的眼睛又大起来,谁都看见了,学生娃的名字,还有年月日,2002.7.18。那是学生娃考上高中的日子,父亲给老镢头换新把儿,学生娃给父亲打下手,就把那个高兴的日子写上去了,用碳素笔写的,布片垫着,装在镢头的脑袋里,很保险的。学生娃咧嘴笑,不再那么呆傻,还说了一句挺幽默的话:“装在脑袋里的东西是抹不掉的。”

  学生娃一点也没意识到灾难性的后果。大家都吓白了脸,复员军人跟打败仗的将军一样在地上走来走去绞尽脑汁谋划怎么撤退。学生娃就是不会看脸色,他娘担心的就是学生娃会看书不会看脸色,他娘把这个问题提高到生存的高度,反复给他强调。

  “娃呀,不会看脸色就不会做事;不会做事就活不成。”

  学生娃没有把他娘的话当一回事,大家的脸色难看得跟死人脸一样了,学生娃还是没感觉,复员军人、村子里的最高领导都不动弹了,学生娃竟然把卸成两件的老镢头举到老贺跟前,“看清楚,你不识字我给你念。”学生娃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念出了2002年7月18日,学生娃咧开嘴笑,“今天是2005年9月18日。”

  老贺一下子就说话了。老贺能说话把大家吓一跳,大家都不知道这个话咋说,包括复员军人,都想不出话咋说。老贺就是老贺,总有老贺说的,老贺是这么说的,老贺大叫了一声:“三年啦!啊!三年啦!啊!”老贺走到复员军人跟前,嗓门低了半拍,右拳砸左手,跟捣蒜一样连捣三下,“三年啦!啊!”复员军人说:“老贺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老贺带着哭腔:“我能不激动吗?三年啦!啊!”老贺走到大家伙跟前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话:“三年啦!啊!”大家都点头,大家不点头不行啊,老贺脸那么红,脖子那么粗,呼吸那么急促,大家不但点头,还有说的,也就是:“三年了,三年了。”

  学生娃一下子糊涂了,这并不妨碍他说话:“嗨嗨!奇了怪了,三年咋啦?拿人家东西满三年,就不是贼了?”

  大家不理学生娃,道理很简单,老贺已经有了说法,大家相信老贺的说法不相信学生娃。

  大家不理学生娃,老贺不能不理,碎卖狗子!话太难听了!都把贼这么脏的字说出来了!老贺有老贺的办法,老贺一直都是有办法的人么,这是大家伙儿公认的。老贺手一挥,“跟娃娃伙不说,要说跟大人说,跟你家大人说去呀。”

  老贺去找学生娃的父母。这个办法不错,大家点头称赞,复员军人点上烟,可以松口气了。

  学生娃从牛仔裤紧绷绷的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我不是小孩,我十九岁啦,我是个公民,有公民权呢。”复员军人说:“在你爸你妈跟前你是娃么。”学生娃说:“法律认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跟镢头把上的一字不差。”“哈,他想打官司。”大家乐了。学生娃一本正经,“那不一定,该打就得打,得讨个说法。”大家都当是玩笑,都散了。

  其实没散,在地头散了,在村子里又聚起来了。肯定在学生娃家里。

  学生娃回去的时候,院子里全是人,他爹他娘老贺还有复员军人坐在一起喝茶抽烟,又说又笑,其他人都站着。大家都觉得事情还没有完,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完,学生娃就进来了,一手提镢把,一手提镢头。他娘把娃接住,叫娃去房子里洗手洗脸。他爹拿起镢把也不看上边的字,而是转到墙角,用斧头削上边的字,削不掉。当初学生娃不知出于啥心理,先用刀子在上边刻字,再用碳素笔描了一遍,跟在身上剌字一样,刺在镢把上了,墨汁渗得那么深,除非把镢把砍了。还真给砍了,咣啷!一斧头,切去半拃长,重新安装,还是原来的老镢头,那么长的镢把缺个两三寸不影响干活。

  学生娃隔着玻璃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学生娃出来的时候眼带嘲笑,有点不太像学生娃了。大家担心他闹,他没闹。他拣起砍掉的镢把子,看了看上边的字,因为削了好几层,木纹和字都是新的,跟刚写上去的一样。谁都能看见学生娃把要想说的话压住了,咽下去了,学生娃走到老贺跟前,他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老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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