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三年是啥意思?”
老贺咳嗽一下,告诉学生娃,“三年前,在这个地方,我确实给你爹说过,我要借你家的镢头,等用的时候再来拿,后来我有了镢头明白吗学生娃,我自己有了。”学生娃连说明白啦明白啦,学生娃一脸怪笑,老贺说:“你咋这么笑?你啥意思?”学生娃赶紧板起脸,可眼角的笑没清理干净,老贺走的时候很不痛快。
老贺的女人几天后才知道发生的事情。村子不大嘛,捂不住事。女人又那么敏感,尤其是老贺的女人,问老贺:“你把镢头扛回来啦?”
“扛回来啦。”
“扛回来啦?”
“扛回来啦。”
一个女声一个男声,中心就是镢头。镢头就在院墙站着,隔着玻璃就能看见,女人还这么说话,说个没完没了,老贺害怕了,老贺说:“娃他娘,你甭胡思乱想。”
“我啥也不想,我也没啥想的。”
该干啥还干啥,老贺下地干活,女人做饭。做的比平时多,多出来的是馍,有蒸的烙的,还卤了肉,装在罐头瓶子里,周末两个上学的娃回来要带呢,女人把这都弄好了。女人就去跳井。当然是自家的井,扑通一声就下去了。独门独院,老人住在后边,老人又听不见。
老贺进门先喝水,不见桶,老贺就寻寻到井边,井盖开着,轳辘是空的,老贺听见女人在井底下呻唤,老贺以为女人搅水不小心掉下去的,老贺赶紧招呼人来捞人,把人捞上来。把肚子里的水倒出来,女人喊叫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活啦!捞我做啥呀!啊啊啊啊——”女人哭天喊地。大家才知道女人是跳到井里的,肯定是搅水时受到的启发。
3
学生娃在村子里待不成啦。人命关天的事情么。他爹他娘听到女人跳井第一个反应就是叫娃躲开。娃不躲,“她跳井跟我有啥关系?镢头都拿走了嘛。”“你不懂,你以后就懂了。”
他大伯亲自用摩托把他送出去,托熟人找个活干。他大伯陪他待了两天,从大伯嘴里他知道老贺的难处。老贺身体不行,女人是家里的支柱,女人跟个马一样,侍候老人,经管娃娃,还要经管地里。大伯开始支支吾吾,从这些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学生娃只听懂了一个意思,老贺的女人跟村子十几个男人有瓜葛。学生娃不信,“老贺的孩子长得跟老贺一丝不差呀。”学生娃学过生物学,也懂一些生理知识。他大伯就瞪眼睛。“能让女人生娃,不一定能让女人满足。”说完他大伯就后悔了,说太多了嘛,他大伯就训学生娃:“你屁眼大个娃娃,问那么多干啥呀?”他大伯就走了。
4
学生娃在外边打工,去过好多地方,再叫他学生娃已经不合适了,已经看不出学生味了,完全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人了。有了自己的女人,有了孩子。他就给自己的女人讲村子里的事情,绕来绕去,总在躲一件事。女人总是很有耐心的样子。打工很累,孩子睡熟,应该好好休息。丈夫总不好好休息,总是说他那个很少回去的村子。有一天,丈夫终于讲到老贺一家,丈夫是带着愧疚讲这件事的。丈夫说:“孩子也不是他的,我跟大伯赌气,拿生物学遗传学蒙我大伯,其实老贺的孩子都不像老贺。现在老贺的孩子工作了,日子好过了,老贺把人活出来了,有人就给老贺编段子埋汰人家老贺。”丈夫就说出那个有名的段子:老贺躺在凉椅上,短裤太肥,凉风吹来,下体露出大半,有个七八岁的娃娃就叫:哈哈,一个卵子!一个卵子!老贺不生气,老贺就像个佛爷,大人吓坏了,要打娃娃,老贺不叫打,老贺还表扬了娃娃,娃乖么,说的是实话么,就是一个卵子么,一个卵子也弄事哩,一个卵子也能弄成事!女人说:“话难听,可在理,人家就是把事弄成了嘛,把全村子的气脉全都拔走了嘛。”丈夫半天说不出话来。女人说:“知道第十二把镢头为啥要从你家拿?而且是三年?你爹跟这女人的关系不一般,说不定你爹是她最后一个情人,说不定老贺的孩子中有你的亲兄弟。”丈夫终于说话了:“老贺也不容易。”女人说:“不容易的是他老婆不是他。”他们就想回家去看看。
这些年他们都是匆匆回家又匆匆离开。这回他们在家待了很久。他们商量好了,带上礼去看望老贺,尤其是老贺的女人,他们都认为那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