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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晓伊和老白宅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会发呆。
范晓伊喜欢静,老白在建筑企业做老总,难得一时清闲。丢丢倚在范晓伊怀里,这小家伙分得清远近厚薄,只剩下老白一个人的时候,丢丢才肯把下巴抵在他的腿上。
老白突然毫无征兆地跳起来,丢丢一惊,警觉地尖叫,蹿下沙发。老白一把推开窗子,身子一耸,脑袋探了出去。
范晓伊差点儿心脏脱落,但神志还在,扑上去一把拽住老白,老白蹬腿踹了范晓伊一脚,范晓伊忍住疼痛,拖住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丢丢冲着老白狂吠,那架势,像是要把老白撕咬成碎片。
干什么你!老白满脸涨红,气急败坏地吼着丢丢,瞪着范晓伊。
你想干什么呀?范晓伊捂着怦怦跳动的心,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我听见有人在吆喝。
你可吓死我了!吆喝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你听啊!
范晓伊摇摇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仔细听。
范晓伊竖起耳朵,依然什么也听不见。丢丢收回身子倚在范晓伊身后,狂风暴雨后的宁静。老白刚才的举动让范晓伊耳鸣脑涨,心惊肉跳,根本没缓过来。
老白又要起身,范晓伊急忙阻拦,你还要干什么?老白说,是你耳朵背,自己伸出脑袋听。
他俩家住在二十一楼。在庭院里往上看,总觉得眼晕,感情是天天住在半空中,吃饭睡觉都腾云驾雾。从楼上看庭院也时常恍惚,人变得渺小孱弱,像树根下来来往往的蚂蚁。老白这么一惊一乍,范晓伊的听力受到了刺激,但眼神不差,看见一个扛着长条板凳的人朝这边走来。
磨剪子嘞,抢菜刀!老白眼神随着那人游动,轻声吆喝,自言自语。
范晓伊终于听清了那人的吆喝声,和记忆的声音一模一样。
老白说,去把咱家的剪子和刀都找出来,磨一磨。
范晓伊知道老白想着这件事,快成了心病,就去厨房找。老白对着楼下喊,师傅,我家有剪子和刀要磨。师傅扯着脖子的喊声也传上来,拿下来吧!老白喊,你上来吧。师傅喊,你住的太高啦,我都数不清是几楼。老白说,你等着,我下去接你!
范晓伊拦住老白,咋还往家里领呢,哪个不是在街口磨刀?老白说,你赶紧烧水泡壶茶。范晓伊说用不用再炒俩菜?老白见范晓伊噘起嘴,搂住她的肩膀说,咱又不让他进屋,就在门口,总比外面暖和吧?
2
范晓伊集中剪子和刀,老白下楼接人。他掩不住地兴奋,像过年一样。大学毕业他就被分配到建筑公司,长年累月忙,在家吃饭少,更不怎么下厨房。可每次看到范晓伊用剪子和刀,都会在一旁唠叨,要是有磨剪子抢菜刀的,都一块儿拿出去磨磨。
范晓伊知道这是他的心结,他爸年轻时就爱把剪子和刀拿出去磨,这也能遗传吗?可如今的年月哪里还有磨剪子抢菜刀的营生?老白的心明镜似的,盼不来磨刀师傅的身影,盼不来那熟悉的吆喝声,见刀钝了,不好用了,就叹口气,再给范晓伊买回来一把,积少成多,装了一大抽屉。
小时候的街道可不像现在的样子,楼稀房矮、车少人少,也不喧闹。但时不时会有吆喝声飘过来,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卖雪花膏的,换豆腐的,卖酱油醋的,卖冰棍的,剃头的,磨剪子抢菜刀的……手推车、自行车、毛驴车、手拎肩扛的,走街串巷,吆喝声此起彼伏。各家闲着的女人都围拢上来,选购她们需要的物品,再扯些家长里短,打发时光。小孩子也跟着过来凑热闹,嚷着让妈妈买糖块、冰棍,但多半会被严词拒绝,而且净找些吃了会牙疼肚子疼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孩子嘴噘得老高内心也不服气。有淘孩子满地打滚,性格温顺的妈妈就左右为难,心狠的妈妈就生生地把孩子拖走。小商贩的到来是好事,可也惹出许多麻烦,弄得鸡飞狗跳,一时不得安宁。
但有两件事却是一定要远离的。一是爆爆米花,工具是一个扣严的铸铁的闷罐,在火上加热,师傅不停地转动摇把,使其受热均匀,增加闷罐里苞米的热量和压力。待等火候到了,师傅便高喊一声,响啦!用脚抵住铁罐,冲着地面,用铁杠卸开罐口,“嘭”的一声炸雷,爆出一锅蓬松酥脆的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