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金尴尬地瞧瞧薛嵩,又冲护士笑了笑,示意薛嵩一同把烟掐了。“啥时候抽线呀?”布尔金臊眉耷眼,没话找话。
“明天,不,后天吧!”护士把门推开,晾了一会儿烟,冷着脸和布尔金说:“换药!”
换药很快,也就是药棉蘸着药水抹了抹伤口,一道很深的口子,已经被缝好了,像一条趴在脑袋上的死蜈蚣。换完药,护士又臭着脸出去了,临走前,对布尔金严肃地说:“不准抽烟啊!”布尔金很配合地说:“不抽了,不抽了!”
“村长哪去了?”薛嵩接过布尔金递过来的烟,点了问。
“咳,咳,”布尔金狠狠喷了一口烟说:“王八蛋被逮起了,被村民举报了,和书记合伙起来卖了很多地,就前两天,刚打完我,你不知道?”
“哦,”薛嵩点点头。“现在的村长书记就知道卖地,谁的屁股下面都蹲了一坨屎,不出事才怪了。”
快一点的时候,薛嵩觉得肚子饿了,问布尔金出去吃饭不,布尔金说上午吃的烧麦还没消化呢,哪能吃进去,要吃你一个人去吃吧。“那你给我拿点儿钱吧!”薛嵩说:“三千?两千也行,最好是三千,这两天来了几个山西的,掏的宝很怪,不过我已经摸清他们的套路了。”一说到钱,病房里的气氛就不对劲儿了,布尔金浅灰白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副厌烦的神情:“你借的两千还没还呢,说好的三天还,这都第四天了,我还以为你是来还钱的,你看这,钱没还,反倒又要借?”
“明天肯定一准还,不怕,欠不下你。”薛嵩吧嗒着两片薄得像烂菜叶子的嘴唇说,“那就碰成五千整算了,明天,就明天,一准还,不还你到我家里,这还不行?”
布尔金磨蹭了一会儿,两只眉毛熟练地抖动了一下,说:“说好了的,明天,五千五,到时不还我就去你家,别怪老哥我不客气,我不怕你。”
薛嵩咬着嘴唇,拧了拧肩膀头子,脸上像粘着两片枯萎的树叶微笑着。
2
在这个地方,以推对子为形式的壶是对子壶,以押一二三四为形式的壶是宝壶,不管什么壶,耍的人多下手也重,输赢几千几万甚至十几几十万都在眨眼之间。
宝壶设在邻村的一片树林里,薛嵩搭了同村赌友刘准备的车去的。平时,薛嵩到壶上一般是几个人拼出租车去,那天,他从布尔金那儿出来,想跟不上拼车的人,正准备单独打个车去,碰巧遇了刘准备到镇里办完事返回,拉上了他。刘准备原来是县信用社的主任,退休后回了村子,要钱有钱要闲有闲,即便这样,刘准备仍然坐不住,准备竞选来年的村长。
“我劝你还是算了,你不知道吗,没事老来壶上的那个村长,被逮起来了。”路上,薛嵩和刘准备说。
“哦哦——”刘准备拉长了音说:“拐喇嘛村计长命那个二小子吧,嗤!他活该,愣头青一个,啥也不懂,当村长,以为村长是随便当的,那得上面有人罩着,这下不顶了,至少判五年,唔,十年也不包给他。”
“嗯嗯!”薛嵩附和着。
车子路过一个小超市时,刘准备停了,下车进小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回到车上给薛嵩甩了一瓶。“你明年帮我拉一下票,不会亏待你。”刘准备拧开盖子,灌了一口水说。
“嗯嗯!”薛嵩接了水,也拧开盖子灌了一口。
周边是农田,玉米林子茂盛,离老远就瞧见树林里的绿帆布帐篷,敞开了两面挺大的口子,进去三五十个人都没问题。一张小腿高的长方形桌子栽在帐篷的中央,桌上铺了一层绿色的腈纶地毯,上面划出了十字叉,十几张麻将牌堆在中间,塑料凳子乱七八糟散落着,没人收拾。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赌钱的人们开车的开车,骑电车子的骑电车子,陆陆续续地来了。壶长是本地闻名的李大头,从薛嵩进来之后,就没断了打电话,口气不善,好像在向什么人要债。
“今天谁掏第一仗?”打完电话,李大头问。
“我,”一个瘦瘦的操山西口音的老头说。
“我还想掏呢!”刘准备的一条眉毛倒竖起来,口气很坚决。
山西口音老头和刘准备争执了几下,李大头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让刘行长掏第一仗!”山西口音老头打了个冷哈欠,嘴唇差点儿扭歪了,没再作声,悻悻地坐了塑料凳子半个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