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新江挨个打了一遍电话,想约他们几个聚一起谈一谈。可是不巧,周生生恰好在外地走穴演出,要等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回来。方脑壳也正在酒桌上跟客户谈业务,电话接通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只有冉卡卡有空儿,因为这家伙除了看书写作之外,除了他们四人的聚会,唯一能让他出门的动力,就是下楼买泡面。不过,三人中最难说通的也是这家伙,所以他决定先去冉卡卡家里攻坚。
三
冉卡卡住在重庆肉联厂的家属区里,是一栋上世纪70年代修的老房子,整栋楼只有七层高,在周围各种新式楼房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儿寒酸。李新江站在冉卡卡那扇略带铁锈的防盗门前,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敲响了门。半分钟过去了,没有一点儿反应。于是用力又敲了几下:“卡哥,我是新江,快开门。”十几秒过后,门裂开一条不大的缝儿,刚好露出一张萎靡不振的脸。冉卡卡一闪身,李新江走了进来,在客厅沙发坐下。空气里充斥着一股便当变质的酸味,让他感到有一些反胃。他掏出烟递给冉卡卡说:“又写了一个通宵嗦?”冉卡卡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嘴巴一撇:“没得感觉,写不出来,看了一晚上的书。”李新江“哦”一声问道:“你看的啥子书?”冉卡卡把书递到李新江手里说:“随便看了一下。”李新江接过书,封面上是一个外国老头,满头白发,长得还行,叼着个烟斗,看起来有些神气。下边“福克纳小说集”六个大字特别醒目,便问冉卡卡:“福克纳是哪个嘛?”冉卡卡打了一个哈欠说:“美国的一个作家。”李新江点了一下头后,便不再说话。两人各自抽烟,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李新江拿起书,突然问道:“你看这些书有没有用?”冉卡卡满脸疑惑地盯着他说:“啥子意思?”李新江用手指敲了敲封面说:“我是说,你看这些书,对你有没有实际的帮助?”冉卡卡白了他一眼,把书从李新江手里飞快地抢了过来,好像自己的宝物遭到了别人的践踏。李新江怕误会,便笑了起来,说:“兄弟,我没其他的意思,我是说你能不能把书上的东西变成钱?”冉卡卡一听,立马把脑壳转向一边,有点儿冒火地说:“你娃一天眼里就是钱!真的是钱,钱,钱,命相连哟。”李新江知道说到冉卡卡的痛处了,搞艺术的人都很清高。他们宁愿吃不饱,穿不暖,也要追求遥远的甚至终生都不会实现的艺术理想。他停了几秒,在心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兄弟,你看了这么多书,也是有学问的人对吧。如果让你用这些学问去拯救一些绝望中的人,让他们积极面对生活,你觉得啷个样?”果然,冉卡卡把脑壳转了过来,两眼放光,用力地抓住李新江的手问:“你到底啥子意思哦?”李新江清了清嗓子说:“我准备搞一个公司,专门拯救那些绝望失落的人们,我准备把你、周生生、方脑壳都叫过来,你就主要负责文学这一块。”冉卡卡抓了抓脑壳问道:“我还是没搞懂你的意思。”李新江双手比画了起来:“简单地说,我们这个公司主要就是开导那些绝望的人。你也晓得,很多人自杀只是一个念头或者一时冲动。如果在那个时候,有人能劝一下,或许就能挽救回来。你读了这么多书,可以从文学或者哲学的角度开导对方,换句话说,就是给别人讲一些大道理,灌一些鸡汤也可以。如果遇到对方也是一个喜欢文艺的,这不正对你的胃口嘛。”说完,李新江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过了几秒钟,他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你还可以写点文案或者段子之类的,这就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完,他意识到把冉卡卡说成兵,好像有些不妥。于是,便把那句成语改了一下,纠正道:“这应该叫养文人千日,用文人一时。”说完后,便大笑起来,也不在乎自己的再创作妥不妥当。冉卡卡算是听明白了,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上,瞬间恢复了生气。他的瞳孔里闪了一下光,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好像自己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了。
四
搞定了最难解决的人,李新江心里悬着的一坨大石头落了地。落地砸出的声音,让他浑身血脉膨胀。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嘴里还哼着歌。回到家,他刚坐下来,就收到了方脑壳发来的微信语音:“兄弟,没得问题,这个门市我早就不想守了。只要你那边搞好了,我就跟着你干。”李新江回了他一句:“那你要把门市关了吗?”方脑壳回了他一段文字:“不关,叫我婆娘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