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唐大尧终于昏沉睡去。待他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吉飒飒不在家,应该是去画馆忙了,周日还有其他老师的课。饱饱睡了一觉的唐大尧洗漱,刮胡子,换衣服,心里琢磨着离婚好像也是要照相的。
突然,公寓房门开了,吉飒飒和徐晓凌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吉飒飒神情有点儿不自然,但还是主动说道,姐夫,我跟我姐把话都说清楚了,咱们听听我姐的意见。
唐大尧不太明白吉飒飒都说清楚什么了。
徐晓凌神色自若地换拖鞋,环视了一下四周,坐在床边,说,我已经请人看过体检报告了,目前来讲基本可以确定是恶性肿瘤。
唐大尧气恼地看着吉飒飒。
吉飒飒却急忙安慰他,也不一定就确定,也不好说……说着急急忙忙给徐晓凌使眼色。
徐晓凌却严厉地说,患者本人有知情权,而且,他本人可能比别人更清楚。
什么意思?二人愣住了。
徐晓凌犹豫了一下,声音软了下来,唐大尧,我知道你得了病怕拖累我,才突然提出离婚的。你把飒飒卷进来,夜不归宿也是为了激怒我,让我彻底跟你划清界限。你这么想我很感动,但你这么做是错误的,我们是家人,要团结一致共渡难关。要相信医学,相信科学,一定有办法。咱们治,而且治得起!
徐晓凌越说越坚定,声音也恢复了低沉有力。吉飒飒也已经被鼓舞得昂扬了斗志,看看徐晓凌,又看看唐大尧,恍然大悟道,行啊,姐夫,你居然做了这么大个局!
唐大尧真是哭笑不得。但他不能借坡下驴欺骗徐晓凌,哄着她拿钱给自己看病。往大了说这是品质问题,更关键的是在私心里,他觉得比看病更要紧的是离婚。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于是,他横下心来,对徐晓凌解释道,我也是提出离婚后意外得知。
吉飒飒急忙打断,姐夫,我姐说她认识一个专家。
唐大尧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说,你这个叛徒!
吉飒飒心头一颤,觉得她的姐夫真的是很可爱,可是,她得警惕自己这样的念头。
徐晓凌果断地摆手,打断二人,不要再浪费精力去纠结这些,准备一下,明天住院。
好!吉飒飒响亮地回答,却突然注意到唐大尧的神色不对。
唐大尧努力平静地说,明天按计划离婚,离婚后,再找时间看病。
徐晓凌急了,带着惯有的不耐烦,不要再废话,明天必须住院!咱们现在是在跟死神赛跑!
良久的沉默之后,唐大尧缓缓说道,我不想跑了,我只想离婚,过几天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话说得其实很清楚,也很伤人。然而徐晓凌却更加坚信唐大尧是对病情失去信心并且不想拖累家人。徐晓凌素来不是善于耐心劝导的性子,她严厉地说道,唐大尧,你不是个孩子。
唐大尧冷冷地打断她,我不是个孩子,所以,请不要安排我剩下的人生。
唐大尧坚定地表明离婚的意愿,并且明确徐晓凌不要参与他后面包括治疗在内的人生。这让徐晓凌震惊、不解又尴尬。难道她又错了?接二连三的犯错打击了徐晓凌极少缺席的自信,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唐大尧到底是怎么了?
外在的因素,好像应该排除吉飒飒,又似乎不应该完全排除吉飒飒。可是吉飒飒已然表明了立场,唐大尧坚决离婚,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徐晓凌看来,不管为了什么,治病都是头等大事。可是唐大尧却放下狠话,不离婚,他就不治病。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徐晓凌似乎第一次拿唐大尧没办法。那么大的活人,总不能绑到医院去。再说,明明是家人不离不弃的好事、正事,怎么能处理得这么勉强、这么别扭呢?
徐晓凌还想再谈,唐大尧却下了逐客令,说自己很累,需要休息,说完起身上阁楼。走到楼梯上,又回头,提醒徐晓凌,周一上午民政局见,他已经网上预约好了。
徐晓凌没出声,看了眼吉飒飒,面色阴沉地离开。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吉飒飒。徐晓凌走后,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上楼。
唐大尧仰卧在地垫上看手机,没理她。吉飒飒凑过去,坐在他身旁,撒娇,姐夫姐夫姐夫……唐大尧说,过了明天,我就不是你姐夫了。吉飒飒继续撒娇,那是我的啥?唐大尧一狠心,说,啥也不是。
吉飒飒有把握哄得好他,凑得更近,问,看啥呢?唐大尧慌忙把手机挪开,可是吉飒飒眼尖地看到:得了淋巴癌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