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亮了灯,楼梯上荡起一缕光线。吉飒飒凝视着那光线,听着唐大尧在阁楼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然后,灯灭了。
这转瞬即逝的灯光和骤然变黑的楼梯,让吉飒飒心头一凛。她默默流着眼泪,内心里无比坚定地说了句,对不起了,姐夫。
周日,谁的人生过了夜里十二点便又是新的一天了。徐晓凌红着眼睛盯着桌上的名牌腕表。丈夫都被人拐跑了,家都散了,什么房子汽车珠宝首饰反倒成了舍本逐末的佐证。
十二点,过了十二点,就坐实了唐大尧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中第一次工作之外的夜不归宿。徐晓凌提醒自己保持冷静,维权和惩戒也要有理有据。可是真的凭着半瓶红酒撑过了十二点,素来酒量差、脾气大的徐晓凌突然觉得自己的冷静真是多余、真是笑话。唐大尧和吉飒飒,他俩联起手来背叛她、欺负她的时候,有什么道理和依据?徐晓凌咬着牙给唐大尧打电话。
关机。果然,他不仅没想下课后给她打电话,甚至都不想接她的电话。那还客气什么?徐晓凌马上又打给吉飒飒。
别说,她还真没关机,可就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听,显然是在睡梦中,吉飒飒迷迷糊糊地问,谁呀……徐晓凌向来是没有废话的,单刀直入,让唐大尧接电话。吉飒飒反应了一下,带着睡意随口说,他睡着呢。
睡着呢,这话从她嘴里出来格外刺耳,别有深意。徐晓凌一听火更大了,一字一顿扔出一句,他只要还没死,就让他接电话!
好不容易睡着却被吵醒的吉飒飒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冲着手机喊道,他死不了!徐晓凌!你他妈还是人吗!
徐晓凌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吉飒飒,骂她呢?哎呦喂,她居然被骂了。居然挨骂的是她。这也太神奇了,怎么能出现这种情况呢?而且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唐大尧突然提出离婚,迅速从家里搬走,之前她只是猜测其中有吉飒飒的关系。没想到,自己一个电话打过去,没有涉及到她半个字,她自己却跳出来,亲自下场来撕自己了。而且是直呼其名,而且还招呼她妈了,而且还从物种上把她给否了。
对,她刚才在电话里的确质问她徐晓凌是不是人了,她应该没听错。但是,慎重起见,她还是强压怒火确认了一下:你刚刚,是在骂我吧?
电话这边的吉飒飒此时终于醒透了,她怀疑地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是她表姐,她怕看错了,慌忙爬起来打开灯,举着手机想看清楚。却又想起来楼上的唐大尧,别把他晃醒了,急忙又关了灯。
电话那边的徐晓凌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如果我没听错,你是在骂我吧?说话!
吉飒飒结结巴巴地说,姐,我,我不知道是你……
徐晓凌气乐了,说,对,你不知道是我,你知道是徐晓凌。
吉飒飒觉得再说下去,只会让自己更被动,一狠心干脆把手机挂了,怕她再打来,又急忙关机,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黑暗中,她数着自己的心跳,突然又起了另一种担心。如果电话打不通,徐晓凌会不会直接找到公寓来?不行,不能让她把自己和姐夫堵在一间屋子里,那样可就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于是又踹开被子,起身,悄悄打开手机,调到静音。微信里没有徐晓凌的留言,也没看到未接电话。那么她肯定是在赶来的路上。吉飒飒越想越不放心,决定出门,只要她不在,也是对姐夫的洗白。可是,她不在,徐晓凌欺负唐大尧怎么办?把刚才对她的气都撒到唐大尧身上怎么办?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走了,应该留在这儿与唐大尧同进退共患难。
阁楼上的唐大尧在黑暗中默默地躺着,听着楼下的吉飒飒轻轻地来回折腾。因为一直未睡,他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来的都是该来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没理由也没本事控制什么。他谁都不想妨碍,他只是想离婚。
为什么想离婚呢,因为那条傻鱼。
那天是他的生日。确切地说是他和孪生弟弟共同的生日。徐晓凌出差外地,唐大尧一个人在江边钓鱼。这世上,除了他,没有谁会记得这个生日。然而就算他,也不是为了自己记得。
如果弟弟还活着,他会什么样呢?今天,他会如何庆祝生日呢?每一年的这一天,唐大尧都会这样想。
那天也是他俩的生日。正午时分,被父亲派去看守瓜田的兄弟俩躺在路旁一棵大树下歇息。唐大尧低头看书,弟弟则在一旁手指灵巧地编着稻秸鸟窝。弟弟说,我今天要把这个鸟窝送给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