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去体检呢?吉飒飒总是叨念这一句。如果不去体检,是不是就没有这事了?不去体检,好好做人,就有福气了,就躲过了这个灾。可是灾难已经真切无比地袭来,这一次,没有弟弟的保护,他躲不过去了。
想到弟弟,就想起和吉飒飒那短暂的拥抱。虽然短暂,可的确是发自内心,事后想想也觉得有丝丝甜蜜。并且有了徐晓凌这个意外旁观者的鉴定,他觉得他已经勉强算得上是谈了一场恋爱了。
这世界不欠他什么了。
最后,还了。
化疗结束,在唐大尧的坚持下,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出乎徐晓凌的意料,唐大尧并不想回小公寓。
吉飒飒有些不解,又有些失落,唐大尧却笑着说,我要是在那儿走了,你以后还怎么住啊。
吉飒飒倔强地说,我才不怕你。
唐大尧说,我知道你不怕,可是将来你的老公啊、孩子啊,他们会怕的,会忌讳。
吉飒飒哭了。
一旁的徐晓凌听了,也跟着流眼泪,但心里却似乎突然开了扇窗。
徐晓凌和吉飒飒商量后,征求唐大尧的意见,去了海边。几年前徐晓凌买下这套海景别墅后,因为忙,两个人还没来住过。
这一次,是三个人一起来。
徐晓凌把唐大尧和吉飒飒安排在一楼,自己则住在二楼,显然是在给二人创造更多的空间。
可实际的效果并不好。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不舍的痛苦便更加难以遮拦。从前是不敢,现在是伸出手,便可以轻轻摩挲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可这指尖的温度和温存只会让人生出更多的贪恋和不甘。就更难舍。
这一来,吉飒飒的眼泪比起徐晓凌也不差几分。
唐大尧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好女人因为他而哭瞎。他从医院逃出来,不是为了在这样的氛围中退场。
于是,他狠下心来,慷慨陈词。
唐大尧说,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们俩,每天见到我就是哭,分着哭,一起哭,各种哭,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们每掉一滴泪,都是对我一次提醒,我很倒霉,我很惨,我快死了。而且事实上也真是这么回事。但是你们一哭就等于逼着我不能哭,我必须安慰你们,说我没事,别为我哭。
遇到不幸的事、悲伤的事,亲人之间,软弱和哭泣是有名额的,你们抢了名额,我就没有机会、没有权利哭了。你们,凭什么这么自私?凭什么这么对待我!
唐大尧激愤的演讲结束了,可直到结束,也仍是没有一滴泪。徐晓凌和吉飒飒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当场羞愧难当,都再次意识到自己对唐大尧以前不够好、现在很不好、今后没机会好了。这么想了,吉飒飒顿时大放悲声,徐晓凌则是眼泪愈发汹涌。这样的反应让唐大尧绝望至极,忍不住大喝一声,停!你们都给我停!
二人被这一声呐喊镇住了。惊吓愧疚中,吉飒飒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徐晓凌则狠狠闭上眼睛。但身体在发抖,对抗着痛苦。看到二人的的反应,唐大尧愈发不忍。他伸开臂膀,一左一右,各搂一个,三人抱团压抑着各自的悲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徐晓凌反复冷静地梳理了自己的想法后,跟吉飒飒长谈了一次。她把回到唐大尧的家乡走访乡邻了解到的他的成长过程和重大事件如实汇报了一下。吉飒飒犹豫片刻,便也把唐大尧跟自己讲述的和弟弟相关的一切和盘托出。
两个人商量着能真正为唐大尧做点儿什么。
徐晓凌果断地、明确地说,他应该有个孩子,延续着他和弟弟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着。
吉飒飒愣住了。
徐晓凌不等她开口,深深叹口气,说,可恨我结婚之前便跟他宣布了要丁克。事到如今,追悔莫及。
吉飒飒犹豫着,要不,你再试试?
徐晓凌自嘲地摇头,如果真要留下个孩子,也是要因爱而生啊。说完,转身走开,把陷入思量的吉飒飒撂在原地。
那天晚上,照顾唐大尧吃完药,吉飒飒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向床里挪一挪。唐大尧不解,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去睡吧。吉飒飒说,今天不困,想跟你说说话。说着,自顾自地上床,躺在了他的身旁。
她问他,你那时候想着离婚后谈一场恋爱,都想做些什么呀?
唐大尧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还说那些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