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老锯还凶巴巴地说,都收敛一点,不要以为自己会拍砖就很了不起。拍砖这事,是拿来挣钱的,不是拿到街上吓唬人的。都给我坐下来!
所有人坐下来以后,老锯又叫来一瓶酒,斟酒前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说,你俩今天不能再喝了。你们喝太子奶。那两人吧唧着嘴,不太情愿。那一刻,老柴才发现老锯的确是个狠人,关于老锯的那些传言都属实。他忽然有了佩服老锯的心思。
改天,老锯真正说到技术要领了,却是相当简单。他说,老柴,你只需把砖的一个棱用磨圆了,拍的时候用这个棱角去撞人家头皮。我会指给你几个穴位,照这几个穴位拍去,力道掌握得好,就能把对方拍昏,要他昏几个小时,他就昏几个小时。
老柴就磨了几块砖,拿去让老锯看。老锯随便挑出来一块,说,这块差不多。然后他让老柴去到不远处的树林子里,拿砖朝树干上拍,先找找力度感。
老锯说,拍砖这种事,说白了,就四个字,熟能生巧。
老柴练得也不是很上心,白天照样去摆旧书摊,能卖几本是几本。老柴心思都摆在挣钱上面了。有一天正摆着摊,他看见一辆赭红色的面包车忽然停在眼前,门一拉开就有几个人涌出来。老柴还以为是城管的换了便车来搞无证摊贩。但车上下来的那些人“老柴老柴”地叫唤起来,听着还蛮亲热。他看见老锯就坐在驾驶副座上。下来的那几个,他全都要称为师兄。
一个师兄说,今天要出去干活,你后面跟着,实习实习。
真的遇到事了,老柴心里紧张,先前也没有思想准备。他说,我还要摆摊。师兄们脸色不好,说老柴你真不想事,这样的机会不多,你碰都难碰上。
老柴说,那我先把书挑回去。
师兄们哪有那个耐性,一齐动了手把老柴的旧书塞在面包车的后箱里。老柴挤了进去,里面的人像肉罐头一样满满当当。
老柴跟老锯说,老锯,我好像应该跟吕大萍说一声。老锯微笑着说,我帮你想到了,刚才已经跟她打个招呼。
这次,老锯叫司机把车开往朗山。朗山是距佴城很远的地方,要走八个小时。老锯说,那个县城我们还没动过,头次去,当然会很安全。
一开始,这一车拍砖手还在谈女人,谈发财的计划,后面说累了,就把老柴的旧书一本本抠出来,翻着看,主要是看书里的插画。他们说,老柴,你卖的书一点都不好看,一个光屁股的女人都翻不出来,怎么赚钱?虽然不好看,他们还是看了下去。只有老柴一个人没看书。他把别的人都看了一圈,忽然觉得非常滑稽,心情也好转起来。他想,他们自个说是拍砖手,其实不就是抢劫犯嘛。全国十几亿人,又有几个能够看到一大堆抢劫犯挤在一起看书的场面?
到佴城,天已经晚了。老锯吆喝这一帮人去到一家不好也不坏的旅馆,两个人一间房,住下来。拍砖手精神都好,坐八个小时的车也不累,租几副麻将打起来。老柴不打牌,就看电视,扫荡扫到一个外国的时尚频道,看半裸的女人不停地走来走去。
第二天,这帮拍砖手也不忙着动手,整个白天都在到处转悠,无所事事。一共来了九个人。那一辆小面包车塞九个人,实在不轻松,车壳都撑大了。老锯把九个人分成三拨,每拨指定了带头的,然后分散行动,把整个朗山城都逛个透。老柴跟在老锯后面,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老锯告诉他,这叫踩点。我不是随便乱走,是有目的的。
老柴还是看不出来。
三个人乱走一通,十一点以后,就固定地在西城马路上活动了。
下午两点,老锯就叫老柴吃饭,但没下餐馆,而是在西城马路上买了一些白酒,带进一家茶馆里面。老锯叫了三个石钵饭,几个凉菜,一边吃一边喝酒。老柴想不喝也不行,老锯现在想起来,自己已经是老柴师父了。老柴喝了二两,喝完,就开始想吕大萍了。老锯一眼就瞥出来,老柴平时不喝酒,醉得不多,所以醉相丝毫没有掩饰。
老锯说,在想你家吕大萍了?老柴承认了。他现在很相信老锯,知道自己骗不了他那双鹰一样阴鹜的眼睛。老锯又问,你说,我家丽珍是不是比吕大萍好看?老柴又点点头。这是明摆的事实。老锯找个摊买三包好烟,人手一包,抽开了。他说,老柴,这么多年了,你每天早晨睡醒睁眼一看,会不会想,怎么还是吕大萍?会不会有点烦?老柴就笑了,有几个早晨,他冒出过这样的念头。老锯说,要不然,我们换一换?老柴摇摇头,说,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