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一个月,丽珍给老柴开工钱,少了五十,只给四百。老柴怕她忘了,想提个醒,但上下两排牙像被AB胶粘紧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事后他才想明白,被这个女人算计了。自己伸手去捏捏,她在心里记下一笔账的。老柴就很窝火,心想一窝河虾一窝蟹,跟着老锯过日子,丽珍能是个好女人么?那以后老柴就学乖了,即使丽珍把衣领子敞在眼前,他也不往里边瞟。
晚上去接李国,俞教授把老柴叫到一边说话。俞教授说,老柴,学这国学,讲究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光读书不行。都学会以后,你这孩子才会是非常有档次的人。下个月我要请个教弹古琴的,你最好让李国也学一学。那琴太贵,租一架杂牌货的话,一个月也要两百多块钱。当然,我也不想加重你负担,你自己看着办。
老柴也不多考虑,说,要学。让孩子多学一门手艺没坏处。
回到住处,老柴和吕大萍说起这事,吕大萍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老柴这时也感到很不对劲,自己太相信俞教授了,没想到这个知识分子也有很深的水,他的策略是把人当成肉先搁到砧板上,再慢慢割。他看看吕大萍,她没牌打的时候,脸上就显得迷糊。她越来越胖了。
老柴说,大萍,你应该找点事做。每天你只去市场遛个把小时,就收工了,一天在家里睡觉,这样不好。你会把身体睡垮的。
吕大萍说,那好,你去帮我找个事做。
有现成的。老柴说,俞教授的爱人去北京了。他们的崽忽然打电话说结婚了,娶个婆娘都要生了,需要两老过去帮着照应。俞教授走不开,他爱人独自过去帮忙。他迟早要找个人帮着打理家务。我先跟他说说,你过去帮他。这老头蛮多钱。
吕大萍说,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抱住我乱摸怎么办?
老柴示意吕大萍小声点,李国还在小套间里背书。他走到门边看看李国并没有被惊动,便又走回吕大萍的身边,说,你没长脑壳啊,就怕他不摸。他要是敢摸你,你就问他借钱,他不敢不借。这样的钱借过来,是不用还的。
这样的话你他妈都说得出口。吕大萍摆出异常愤怒的样子,说,老柴你简直不是人。
老柴也怒了,但依然压低了声音,说,吕大萍,我平时装苕也就算了,你别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又摆正经了?谁摸不是摸啊,让俞教授那种体面的人摸了,起码还摸得出经济效益,亏不了许多。再说,俞教授一把年纪了,未必还能锯死你?
说这些话,老柴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但又千真万确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看样子,一个月杀了几百只鸡鸭,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性情。老柴不免有些得意。
吕大萍先是摆出难以卒听的表情,一口唾沫就吐了过来。听完,她忽然看透一切似地,渺茫地看着老柴,说,好啊,既然你都无所谓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未必我比你还柴?
老柴用手揩去脸上的唾沫渣,并且说,这就对了。他挤出欣慰的笑容。
吕大萍又说,你杀了个多月,胆气应该磨出来了吧?不要老是给肖丽珍打下手。早点去拍砖,早点赚钱。
老柴说,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第二天,他把这事讲给丽珍听,丽珍有些失望,说你把这几天干完吧,补足两个月,我也好给你开工钱。老柴就拼命点了点头。虽然丽珍看得摸不得,老柴还是不大舍得离开她。只消挨近这个女人,就会发现除了鸡鸭的血腥味,丽珍身上还有一种很好闻的女人味,淡淡地。十多年前,老柴在吕大萍身上闻见过,现在早闻不见了。
丽珍给老柴开工钱那天,早早地收了摊子,有送上门的生意都一概推了。她说要请老柴喝茶,就近去了一处茶馆,上了楼径直往包房里走。老柴吃惊地发现这包房很大,墙上还开得有两个门。一个门里是能洗热水澡的厕所,另一个门里搁着一张弹簧床。
他偷偷地掐了自己几把,提醒自己到时别晕头,要不然,这一个月四百多块钱,会被丽珍这个面慈心狠的女人盘剥光的。
而丽珍做事总是出乎老柴的意料,她很爽利地掏出五百块钱,说上个月少了你五十,当时身上不够,现在补上。之后她又掏出一百,说,老柴,买条好烟抽一抽,补补身体。
老柴拿不出胆子去接钱,丽珍就嘲弄地说,钱都不敢接,你还能去拍人吗老柴?你跟老锯不是一号人。
老柴听得很羞愧,把那一百块钱也抹进口袋里。丽珍本来还在微笑,转瞬间,却又显得非常忧伤。她招招手说,老柴你坐过来,挨着我坐。我心里烦躁得很。老柴这时候胆子忽然大了,拢过去挨着丽珍坐下来。丽珍就捉住老柴的一只手,揣在自己胸口上。她说,老柴,你虽然有点柴,但绝对是个好人。你这人胆气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