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继续劝说,直到他的腿软下去。这是父亲的杀手锏,每次都有效。石洋痛苦地闭了眼,管他娘的呢,到个陌生的地方也好。
石洋提了多次亲,第一次见到女方的面。武村长做了介绍,石洋便愣住了。那女人脸色黝黑,眼角的皱纹又密又深,鬓角还有几根白发。她倒是挺大方,指着凳子对石洋说,坐呀,走这么远的路。父亲捅石洋一下,石洋只得坐了。石洋的心已经堵了,父亲没说岁数,这女人怕是四十大几了。她倒水的工夫,武村长对石洋耳语,长的老相,岁数并不大。
女人显然提前做了准备,不一会儿就端上饭菜。武村长说,吃饭前,咱先把话说定了吧,人我领来了,你什么态度?女人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说,我不嫌,谁身上还不溅个泥点子?武村长说,那就好,闰月是个过日子女人。父亲碰碰石洋,让石洋表态。石洋不语,如果不是看女人还善良,他早离开了。父亲便替石洋说了,别看他老大不小了,还害羞呢,你别介意,找个会过日子的,踏实。女人坐在石洋旁边,不住地给“羞涩”的石洋夹菜。
这时,一个半大后生跑进来,冲女人喊妈。个头儿差不多赶上石洋了。石洋再也忍不住,拍了筷子就走。
过去提亲失败,父亲垂头丧气,这次父亲激愤难忍,他又不敢冲石洋发火,因此忍得无奈而痛苦。他的脸黑中带青,肌肉一块块鼓胀着,声调倒不高,咱这条件还要咋样呢?带个孩子又咋样呢?石洋先是不吭气,后来猛地将那话摔父亲脸上,让我找女人,还是找娘?父亲猝不及防,脸成了冻硬的胶皮。
石洋没理父亲。父亲哪是为他找媳妇?分明是想把他这个鬼打发出去。石洋离开村庄,父亲就心静了。不是父亲逼他,是整个村子在逼他和父亲。石洋不想让父亲为难了,还是自己离开吧。
石洋和何嫂喝了顿酒。石洋一肚子委屈要向何嫂倾述,可几次张嘴又咽回去。石洋难,何嫂比他更难,男人一走六七年没有音讯,他咋好意思唠叨自己那点儿破事?何嫂问起相亲的事,石洋说没相中,我这个样子谁能相中?何嫂劝,不急,慢慢等吧。石洋苦笑,这村子,不,这世上怕是没一个人有何嫂这样的耐心。
石洋原本没打算找于晓敏,喝了酒就不由人了。他出外打工是因为于晓敏,坐牢是因为于晓敏,现在他又得离开,似乎和于晓敏没关系,细想,仍和于晓敏有关。石洋不知道,再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一个朝思暮想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石洋不甘心。他不想把她怎样,他只想问问,她的心咋说变就变了呢?
石洋又敲门了。敲了几下没人应,他就用力拍。仍没人应。石洋的气粗了,挥拳猛砸。
终于有人说话了,还是刘拐子。
石洋说,是我,你开门。
刘拐子极为恼火,问,你要干啥?
石洋说,你开门,我告诉你。
刘拐子说,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石洋说,明天就晚了。
刘拐子不耐烦了,晚就别说。
石洋说,不行,我一定要说,你不让我进去,就让于晓敏出来。
刘拐子气哼哼的,凭什么你让出去就出去?
石洋说,我不会咋了她,我就想问问她。
刘拐子说,你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石洋说,你报呀,我正愁没地儿去呢。擂得更响了。
门突然就开了。石洋愣了一下,便看见披着衣服的于晓敏,她没有一丝慌张,相反,出奇地平静。她说,你要问什么?
石洋的舌头僵住。直到父亲拖他走开,他再没说一句话。
第二天,石洋还没睁开眼,武村长便通知石洋去派出所一趟。武村长强调,杭民警让早点儿去。父亲一边催石洋起床,一边唉声叹气。石洋不知哪儿又发生了案子,杭民警一直惦记着他呢。有心不去,又想这么不声不响走了,岂不有了潜逃的嫌疑?石洋没做什么,他不逃。石洋慢腾腾地穿衣、穿鞋,完全不顾父亲的着急。凭什么让早点儿去我就早点儿去?我又不是犯人。
杭民警劈头就问,怎么才来?
石洋说,起晚了。
杭民警问,咋就起晚了?未等石洋回答,便冷笑着说,晚上砸人家的门,早上睡懒觉,你蛮自在的哟。
石洋马上坐直,刘拐子还当真报警了。
杭民警问,敲过几次?
石洋说,我没想咋的。
杭民警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