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嫂回来，肖大军带石洋去了镇上最有名的五里居。石洋说找个小饭馆算了，肖大军甩甩头，哥请你，得找个像样的地方啊。肖大军似乎混得不错，石洋随便问了问，肖大军说凑合做点生意。
两人喝得猛，一瓶酒很快光了。石洋摆手，不能再喝了。肖大军咧咧嘴，喝酒图啥?不就图个醉吗?又要了一瓶，他倒了多半，给石洋少半。肖大军兴致很高，说总算熬出来了，能痛快一次咱就痛快一次。他问石洋今后有什么打算，石洋摇摇头。肖大军说，跟哥干吧，我找你就为这事。石洋摇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肖大军嚓地一笑，好像用声带挤碎了玻璃瓶，你以为我做啥生意?随后脖子抻长，将一脸疙疙瘩瘩的肉送到石洋眼皮底下，诡秘地说自己又干上了老本行。石洋一下清醒许多，嗖地站起来，我不干。肖大军因盗窃入狱，让石洋跟他干老本行?万万不行!肖大军及时伸出手，按住石洋胳膊，还把你吓成这样?坐下!我还没说完呢。石洋顿顿，坐下。
石洋总算听清了。肖大军虽然干的是老行当，但和过去不同。过去在城里干，现在在乡村干。乡村不好踩点儿，得布一些暗线。暗线不出面，只向他报告哪家有钱，或哪家恰好哪天有收入，如卖了牲畜闺女订婚等，他就知道在哪家下手。现在两个人和肖大军干，但他已布了七八个暗线。肖大军找石洋，就是让石洋当暗线。每次按收入给暗线提成。
石洋不干。他已昏过一次头，还能再昏一次?肖大军却不放弃游说，你不用出面，只要打个电话，告个方位就成。乡村警察少，根本管不过来，我干了好几起，没一次失手。就算有个万一，我绝不会把你供出来。你不信?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石洋说，我当然信你，可……你还是找别人吧。肖大军说，先别说这个，咱哥俩干一杯。然后，肖大军又将疙疙瘩瘩的脸凑过来，一个村几十户人家，总有你的对头吧?对头里总有有钱的吧，咱就搞这种人。我挤完这块儿的油水就换地方，你想接着干更好，不想干就洗手，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桥，从此各不相干，有几笔收入，总比坐着强。石洋没想到肖大军还有一条厉害舌头，说得头头是道。石洋打定主意不掺和，什么暗线，见鬼去吧。肖大军问，你到底怕啥?石洋低头道，我刚出来，派出所盯着呢，有风吹草动肯定怀疑我。肖大军说，怀疑顶个屁用?证据呢?哥不是说了么，就算有事儿也不供出你。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想做个清白的人，哥可是告诉你，只要你在里面呆过，这辈子就甭指望清清白白的。就算你老老实实，屁大点儿事还是怀疑你，没办法，谁让你有前科呢?石洋看肖大军一眼，肖大军说到他痛处了。肖大军趁热打铁，你出来有一阵子了，明白别人怎么看你了吧?
石洋弓着腰，缩着膀子，好像突然犯了胃病。肖大军的话钉子样射进他心里。但石洋总归是清醒的，他已经这样了，不能再陷进去。
肖大军问，怎样?
石洋为难地说，你还是找找别人吧。放心，今天的话我烂肚里，绝不说出去。
肖大军往后仰仰，你不干，哥也不强求，不过，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石洋告辞，肖大军问石洋有手机没，石洋摇头。肖大军说这年头儿没手机就是瞎子聋子，喏，先把我的拿去。肖大军死拖硬拽，石洋说什么也不要。后来，肖大军将一个卡片塞石洋兜里，让石洋有事打电话。
走出饭馆，石洋的手再次触到那张卡片，稍一用力，卡片折回去，之后他又松开了。他并不清楚自己要干啥，完全是下意识的。
那天回家已经很晚，石洋步态踉跄。父亲追问石洋跟谁喝的酒，怎么喝成这样?石洋含糊地应一声，倒头就睡。只一小会儿便醒了。他看着顶棚，肖大军疙疙瘩瘩的脸仿佛就在那儿挂着。石洋没想到肖大军找他，更没想到肖大军想出这样的歪点子。暗线?这不是特务那一套吗?说实话，石洋对肖大军挺感激的。他刚进去那阵儿屡遭人欺侮，肖大军站出来说话，他方少了许多麻烦。如果是别的事，石洋会帮他，可这事没法帮。搞几次洗手不干?万一呢?……栽一次就完了。二进宫，那是什么滋味?想想就难受。石洋决定把肖大军忘掉，他够烦的了。可肖大军的疙瘩脸总在眼前晃，石洋只好侧着。依然没用。他又向另一个方向侧，还是不行。
父亲说，石洋啊，爹还得跟你说说。
石洋想糟了，父亲知道他醒着，那一套又来了。石洋不听都不行了。父亲说，爹今儿找村长了，村长做过媒，一个是刘家的二小，一个是三毛，都成了。村长答应给咱提一个，这次你得好好准备准备。石洋不吭声，他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