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完话,石洋马上把手机关掉,揣进怀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石洋和肖大军约了时间地点,他有点儿迫不及待。刚站起身,石洋的眼睛黑了一下——他看见了于晓敏。她牵着牛,朝这边走来,离他几十米远的样子。石洋告诫自己别慌,可他稳不住,不由摸摸手机。他不知于晓敏大中午到这儿干吗?不知她看见他打手机没。于晓敏定住,牛拽着她走,她死死勒住。
两人久久对视着。
石洋垂下头,离开。他没问她什么,他很紧张。他走得很快,几乎是逃。可忽然间,他想到什么,又顿住。他意识到这么离开是不正常的,难免让于晓敏想到什么。他折回来,朝于晓敏走去。于晓敏仍在原地站着,大概没想到石洋突然离去,更没想到石洋突然返回,惊得嘴巴撑开个大口子。
直到石洋走到跟前,于晓敏才试图离开。石洋拦住她,于晓敏往另一个方向走,再次被石洋拦住。
你要干吗?
不干吗。
走开!
偏不走开。
我喊人了!
喊吧,我反正这样了,还怕人?
于晓敏瞪着石洋,脸忽青忽白。石洋想,至于吗?我能把你吃了?于晓敏的眼睛渐渐蓄满泪水,石洋感觉到泪水中的恼怒。他在于晓敏心中没一点儿位置了,石洋悲哀地想。尔后,他缓缓扭开身子。
两天后,石洋和肖大军在县城一家旅店见面。肖大军数出几张钱推给石洋,这是你那份儿,可惜油太少。石洋的目光碰了碰,马上移开。他掏出手机,和钱一块儿推到肖大军面前。肖大军做不解状,你这是什么意思?石洋说我不干了。肖大军的神色便抽紧了,盯石洋几秒,忽然一笑,嫌少?嫌少就说嘛,这是干啥?石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不想干了。肖大军脸上的疙瘩一个个突起,为啥?怕了?石洋说,我不是怕。肖大军说,我看你是怕了,没想到你这点儿胆子。我怎么说你才放心?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就算有个闪失,我保证不供出你。石洋说,你还是另找人吧。肖大军捏捏脸,又捏捏嘴,声音里带了些辛辣味,你总得说个原因吧。石洋怎么说?说他不安?夜里睡不好觉?这其实就是害怕。而石洋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害怕是有,可又不止这些。肖大军说,有什么困难,我替你解决嘛。石洋说,没啥,就是不干了。
肖大军陡地站起,在地上转了几圈,又坐下。他盯住石洋,就是不干了?石洋疲惫地说,不干了。肖大军拍拍石洋的肩,兄弟,现在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同甘苦共患难呢。石洋听肖大军的话味儿不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肖大军嘿嘿笑,脸上却无笑意,我把底儿全告你了,你不干,等于背后多把刀。石洋急了,我怎么会说出去呢?绝对不会,我保证。肖大军说,我不听你保证,我对你自然放心,我的两个弟兄不同意呢。石洋问,你的意思是我非干不可喽?肖大军说,我不会逼你,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一次也是干,两次也是干,你以为从此不干就啥事也没了?
石洋没想到肖大军这样。石洋是一条鱼,被肖大军钓住了。看样子,他想要拽脱,就会拽得血淋淋的。如果顺着肖大军,他的身子就全进去了。
肖大军说,兄弟,男人活一世,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缩头缩脑的,要活出个样子。
石洋眼睛带出血色,不干不行?
肖大军说,我不强迫你,你自己拿主意。
石洋一横心,爱咋咋,我就不干了。
肖大军说,兄弟,你这么聪明,真是可惜了,你那张图画的,瞅一眼就能摸清道。不过,你得再提供一家,这是咱这行的规矩。你别紧张,听我说完。你到公司上班,还得交个保证金吧?万一你做了什么事公司好牵制你。咱这行也这样,你明儿告发,兄弟们全玩完,就算你曾提供信息,可你有立功表现,不会把你怎样。你提供两次信息,弟兄们才能相信你不会告发。就算栽了,也不会咬你。这还公平吧?如果你连这一条也不答应,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石洋明白了什么是上贼船。他不提供情报,肖大军会纠缠不休。提供就提供吧,反正就一次了。提供谁呢?石洋一个个过滤着,最后定格在于晓敏身上。他很快摇摇头。他不能这么做。脑里又过了一遍,还是定住于晓敏。石洋不想把于晓敏怎样,只想让她尝尝挨宰的滋味,也让刘拐子知道,可怕的不是他石洋,而是……外地口音。男人在兽医站上班,家里肯定有钱,石洋对肖大军说。石洋列出“盗窃”于晓敏的数条理由,心仍然轻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