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何奎和表妹依然在跑——我大舅放心,他们可未必。然而,最终按照他们和“拆迁办”商量出的结果——相比于我爸谈的,得到的要少得多。
可是,何奎不信。
“你是信‘拆迁办’,还是信我?”最后我爸问何奎。
“我信‘拆迁办’。”何奎直接答道。
这让我爸回家后大骂不止,没想到何奎这德行。长久以来,我爸替大舅做主已经习惯了,这何奎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早年丧父,母亲也在前几年被他送进了敬老院,最后在那里黯然死去。为了争夺祖产,何奎早就与自家的几个亲戚闹到了法庭上,什么七姑八姨、三叔二大爷,他从来不放在眼里。官司打完,何奎拿到自己的那份钱彻底“入赘”到大舅家,现在,再次面对这种“争夺”的场面他当然就故态复萌了。
“该争必须得争!”这还是他以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说的时候脸上照样是笑眯眯的,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得意。
后来他和表妹结婚,婚礼时何奎的一两个亲戚倒是也来了,见到大舅就一把拉住他的手,感激地说:“你真是个好人啊!”
弄得大舅也是莫名其妙。但是仅仅几年之后,大舅也多少感受到一点了。
言归正传。最终,房子和钱还是下来了。
是按照我爸谈的那个结果,这令表妹和何奎也无话可说。但是,至于何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呢?
生活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拆迁协议上的房产,以及存折上的钱,大舅已经晕了。他无比地兴奋,从尚未拆迁的胡同这头嚷嚷到那头,手舞足蹈,就差没敲锣打鼓了。
“我太正确啦!四百万!这回我可太正确啦!”
没办法,我大舅就那样。胡同里每个碰到的人都被他如此宣传了一番,就好像这事是他自己办的一样。大舅应该属于最早拆的那批,其他人都还在观望,而能够走在众人前面,这对大舅而言也是不多见的。
“我太正确啦!这回我可太正确啦!”
可是,大舅还不知道,那些钱不是他的,他一分也拿不到。
刚才已经说了,拆迁结束、搬入新家之后不久舅妈就去世了——想不到这一切热热闹闹地开始,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就在舅妈的葬礼上,何奎也终于在我爸面前爆发了起来。
那天,表妹因伤心过度被提前送回了家,一切“孝子”的事务便由何奎代表:磕头、火葬后双手捧着骨灰盒、入土后的再次磕头……当晚,还有一些敲锣打鼓的活动,轮到一个环节时,我爸对何奎说:“这时候你应该跪一下。”
他终于急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他气急败坏地嚷道。
“你要不想跪就滚。”我爸也吼起来。
何奎扭头走了。
从那儿以后,在小区里碰到我爸,何奎就再也不理。这让我爸心里极为窝火。什么叫受累不讨好,这回他老人家算是深有体会了。
之后的一天,我爸去楼下的车棚取车,正巧何奎也在。我爸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就在这时,何奎突然拿起他锁车的链锁,“梆梆”地使劲儿抽打起自己的车座子,弄得尘土飞扬。
我爸气坏了。那一次我回父母家,他老人家就咬牙切齿地跟我叙述了这件事,并且告诉我,以后不许再理何奎。
让我感到更诧异的是,在听闻此事之后大舅并没有过多地表示,他只是在我父母面前愤愤地骂了何奎一句:“白眼狼!”
然后就再没了下文。
难道是大舅怕了何奎?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想不想找后老伴儿了?他又怎么能找到后老伴儿?
想想看,何奎一分钱不挣,住着我大舅的房,拿着我大舅的钱,大舅还不敢管,长此以往,别说找后老伴,就是以后有没有人照顾自己都是个问题呢。可能也是被送去敬老院的命运。
4
该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其实,除夕那天我是有备而来,知道大舅最后一定会说到这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当初的六万元损失之后,大舅消停了一阵。他对外宣称不找后老伴儿了,自己的这辈子就这样了,只要女儿生活幸福就行。然而,俩月不到,他就又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