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63年的前巴拿马运河年代,在没有柴油机和协和飞机的年代,从德国的不莱梅港到美国的檀香山路程是12000英里,需走148天,也就是从1863年10月23日走到了1864年3月19日。在1月份,R.W.伍德号绕过了好望角。二十年前就是在这里,24名圣心传教士(包括一名主教)溺死在了肆虐的暴风雨中。在为逝者吟诵祷文后,戴梅恩在地球最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经历了为期十天的强风。日复一日,他们的船颠簸摇晃地驶向南极大陆。天终于放晴,大海平静了,三桅纵帆船继续向北顺利地驶向夏威夷。
在夏威夷接受圣职之后,戴梅恩首次被派往“夏威夷大岛”广袤的乡下。该教区的分布很广,他每次都要骑马走好多天,翻山越岭,横穿火山岩沙漠,野外露宿,在穷苦教区居民茅草屋旁的树下吟诵弥撒。比利时农民的体质使他在这荒凉的地方站稳了脚跟。他喜欢体力活、做木工、艰苦的旅行和粗茶淡饭。渐渐地,他学会了夏威夷语言,对当地的夏威夷人产生了感情,喜欢上了他们的性格和文化,也包括灵魂。
即使按照现代的距离标准,夏威夷也远离其他任何地方,距其最近的大陆板块也有2500英里。从地球仪上看,这个小小的弧形群岛坐落在广袤的太平洋中,能计数的只有八个岛。从日本、旧金山或墨西哥半岛海岸向北,再到阿留申群岛与白令海,全是海水,绵延数千英里,只有风行其上,鲸鱼出没。从地质角度来说,夏威夷和冰岛一样比较年轻,其海底火山群的顶部——至少在大岛——仍在喷发,在持续提升夏威夷人的房地产。夏威夷有人定居的历史似乎和冰岛同期,不过一千年多一点。
独木舟从波利尼西亚的马库赛斯群岛和萨摩亚岛出发,不知怎么就成功地穿过浩瀚空旷的大洋找到了这些原始岛屿。这里没有蛇(或任何爬行动物),没有昆虫,没有弱肉强食,几乎没有任何动物存在;只有茂盛的热带植被,无一有毒,带尖刺和荆棘。海里水产丰富,信风使气候温和平静,间或有滂沱大雨。人们在这里定居并创造了一种灿烂的文化。其文化虽非绝对的静而和,但起码无害于邻居——太遥远了。这样的平静一直整整持续了八百到九百多年,直到1778年,詹姆斯·库克船长为英国海军探险考察首次到达这里。据可靠的历史估算,在库克船长和后来的其他探险队到达之前,夏威夷人口至少30万。库克船长到来时携带的威士忌、火药、梅毒、天花、麻疹、百日咳、霍乱和鼠疫,使当地的人口在1820年骤降至13.5万人,在1850年降至8.5万,直到1890年降至4万人。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夏威夷人对欧洲人的疾病没有任何免疫力,成群死去。无知的人类给彼此带来了多大的厚礼啊!
当戴梅恩开始在夏威夷任神父时,传教士已经在此传教44年了。首批传教士是1820年到来的加尔文教派的新英格兰人。当地人赤身裸体、公开媾合、不遵循清规戒律让严谨的清教徒大为惊骇,于是除了《圣经》,清教徒也立即运来了束身内衣、毛料西装、高颈黑色连衣裙、大礼帽和皮靴来教化快乐裸体的夏威夷人。马克·吐温曾风趣地记录了当地人穿花哨服装的快乐,说他们不领情(这里气候很少在华氏70度以下),在参加长老会地狱之火的布道时,只戴白手套和大礼帽。在这天涯海角,当圣心传教会开始传教时,虔诚的加尔文教徒也曾遭到了1827年到来的天主教信奉者的威胁。
1831年,新教教徒成功驱逐走了其他教派,但在法国海军坚船利炮的支持下,圣心传教会于1836年重返并留了下来。在这个世纪的后一段时期,美国的清教徒、英国的国教教徒和法国的天主教徒争抢着去俘获夏威夷人的灵魂。由于美国人和英国人迅速聚敛了大笔财富,并建起了甘蔗种植园,灵魂之战不可避免地与金钱和政治之战交织在了一起。
戴梅恩的传记作者加文·道斯提醒人们:“《圣经》和麻风病不到几十年就传到了夏威夷诸岛。”在戴梅恩到达这里的时候,传染病已经盛行。夏威夷人称这种最古老可怕的痛苦为“中国病”。这就像英国人称梅毒为“法国病”,法国人称梅毒为“意大利病”一样。
熟识此疫的古埃及人称之为“死亡前的死亡”。1873年,戴梅恩开始了他的麻风病人神父生涯。同年,挪威一名叫格哈特·亨里克·阿莫尔·汉森的细菌学家最终成功分离和认定了麻风杆菌。挪威人不怕给这个疾病取一个挪威人的名字,他们将麻风病称为“汉森病”。病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病一直持续到了二十世纪中叶。这种病传染不可治,极其恐怖,最终致命,是原始人类真实的噩梦。《圣经·利未记》中治疗麻风病人的神圣指令是:“患了麻风病的人必须穿撕裂的衣服,要披头散发,遮住脸的下部,喊叫:‘不洁净,不洁净!’在麻风病没有痊愈以前,他是不洁净的;他必须住在营外,跟别人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