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两岁半开始记事。小时候东关并不大,分南巷北巷。黄花场在南巷的中上部,也许更早的时候开满黄花而得名。有了我时黄花场是一个生产队的队部,不仅几口大的猪圈养着数十头猪,西墙还圈着几个骡马大圈。那时的豆腐还都是只有五分钱一个,还可以记账,年底的时候用工分可以还。
时常有着猪的嘶鸣,几个壮劳力拿着铁钩子围堵一头出栏的大猪,很快就在众人的围观中,猪从声嘶力竭的嘶鸣到最后妥协的哼哼被五花大绑送上一辆木头板车拉走了。去了屠宰场就不是孩子们关心的下文了。
这时大人人们开始散去,有的回家就顺便端个白花花的豆腐,那年月的豆腐是满街飘香的,小孩跟着大人的身后期待着一顿奢侈的大餐。
好像喂驴的豆耙食料也是可以吃的,总有饲养员看着驴马吃完才肯离去,因为有豆油的味道闻着也是很香的,我记得吃起来没有闻着的香。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年月孩子们会在驴的嘴下抢起来一把吃。
场院大就是附近孩子们的乐园,不到天黑跑的不回家,就有母亲唤儿的声音远远传来。
几个老人抱着我在院子里的石头槽里玩,行人匆匆,母亲的窗户上大白天就围上了窗帘,爸爸也被围在了外面,就有老人们和我说你爸爸妈妈吵架了所以不让你爸爸进家。我觉得真奇怪,我的爸爸妈妈从来也不可能吵架。
再进到屋里,原来是妈妈生下了弟弟,真好!
以后的日子我常常给弟弟扔用过的纸,那时会说弟弟长大了用汽车搬你。哈哈不亚于宇宙飞船。
黄花场往东就是一条路,虽然叫大板路,那是相对于没有路而说的,路不仅又不大又不板,崎岖不说了还一面长满了藉藉墩另一面就是深渊,深渊下还是比路低一房高的人家,你如果不小心掉下去了没准会滚到下面人家的炕头上,锅盖里。所以小时候我都是一手拽着藉藉草回家。
再后来我们借住在了南关胶泥圪洞,正像萧红笔下的家,土坯房子后面是一条长满藉藉草的路,大多时候路都是被草侵占淹没,不远处也是一个生产队的队部,南关的生产队部好像更富裕一些,时常可以分到一盆骡马的肉,然后娘就给煮熟了,肉是可以用手一丝一丝撕下来吃的,边走边吃,边看着天上的太阳,白云苍狗,真是有趣。
那时没有电,没有电视,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云朵,看云朵里转进转出的太阳就是乐趣。娘就会在晚霞中小小的身体后滚动着一座山一样的柴火垛。娘背着一个冬天的温暖回来了。
南关的胶泥圪洞是个可以写进地方史册的地方,不亚于现在社会的一个小公园,尤其是孩子们的乐园,整个圪洞都是胶干泥,不仅每年附近的人家用洞里的泥抹房子,结实耐雨淋。更是孩子们的好玩具,我就会用胶干泥做八月十五的团圆娃娃,用娃娃在湿的泥上压一个模子出来,干透后就可以再拓出无数个胶泥娃娃出来,整整齐齐排满屋下岩石。
大多数的孩子会用胶干泥玩照大亮,就是把泥捏一个坑,然后抹的底部薄薄的,吹口气,举的高高的迅速扣下来,用惯性把底部撑破,另一个玩伴就要用自己手里的泥去修复摔出来的洞,洞越大需要修补的泥就越多,这样就有一个孩子手里的泥越来越大,最后双手举着一团泥回家的就是赢家。输的只剩攥在手里一点点的孩子垂头丧气不亚于现在打麻将输了几百块的平时省吃俭用抠门女人,悻悻然戚戚然。
最好玩的是一场暴雨过后,附近的水都会流入胶泥圪洞,水更平了,大人们总是忧心雨会不会再大一点,淹没了上来的泥土房子,总是焦心的望望天上的积雨云,孩子们才不管这些了,圪洞里的草更茂盛了,蜻蜓蝴蝶互相追逐,此起彼伏,孩子们拔一根藉藉草奔跑着摇晃着,就有蝴蝶蜻蜓追逐而来。技术好的孩子回家时,手上的草就会串起数不清的蜻蜓蝴蝶,不好意思,那年月这些昆虫都是可以用火烤烤用来吃的。
我家住在胶泥圪洞的旁边,每个雨季的蛙声就是壮观的交响曲,暴雨过后蛙声更加的嘹亮了,很快就有捞也捞不完的小蝌蚪,青蛙鼓着肚子端坐在水面石头呼唤着它的孩子们,小蝌蚪成群结队游来游去,别提多壮观了。
还有一种取之不尽玩之不竭的玩具叫海螺板,活着的时候一张一吸,更多是抓起一把泥就有可能被海螺板划破了手。孩子们又可以互相砸着海螺板玩,翻过来就算赢。
那时县城的孩子没有没去过胶泥圪洞的,冬天厚厚的冻住了,水草寥寥的被冰咬合着,孩子们又可以划冰船了,你拉的,我推的,天越冷,头上越冒着腾腾的热气。脸蛋通红,谁如果有个狗皮帽子跑起来一扇一扇的,真比美威虎山上的英雄杨子荣。
当然了这么快乐的玩耍也有掉链子的时候,初春冰薄了,好玩的孩子们还是贪,就有划着划着掉进融化的冰层的,再转出来,棉裤也湿了,一手提着开裆裤一手拎着冰船回家免不了又是爸爸妈妈的一顿打。不去了不去了,回头一个激灵又找不到人。
真是有趣极了。童年遥远,却因单纯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