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力气
那一年找对象,见了面姑娘没看上我,并留下一句话:“身体太单薄,成了家谁干力气活。”成了家有力气活吗?那时我没有成家,当然不知道。姑娘的标准确实实际。显然,从外观上我不合格。但这话给了我今后的生活方向。
姑娘看得准,我这身板二级风都能吹倒,力气活的确扛不动。挖三米深大渠,干不了十天,我的两肋就疼得受不了,只得想办法逃避。男人的力气用在劳动上是正事,然而,也有用在其他方面。胸大肌、三角肌、肱二头肌不凸现,更不敢与同类争强斗狠。金球子黑夜十二点闯进我屋,取下墙上挂的军帽,扬长而去,我胆怯的竟大气不敢出一声。身高、力气和肌肉可以为我壮胆,但我什么也没有,打一架,我也是金球子的手下碎松,我只好放弃。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靠体力靠不住,这是我的弱势。但我的身体里肯定潜藏着最活跃的能量,这是锋利的边缘,几十年来我在磨砺着它,我选择了边缘的交叉点,竭尽全力生活着,叫自己生活得比较体面些。
那次搬家,我找到搬家公司,搬家公司派来一辆车和五个人。金球子在里面。靠力气打工,金球子干得格外出色,他有经验,装车、抬东西,在楼道里拐来拐去,全靠金球子指挥,家具没有磕着碰着。
家安置好了,我照价付钱。切了西瓜给他们吃,又专门给金球子两瓶“娃哈哈”,表示感谢。我没有提二十年前的事。金球子可能把此事早忘了。
漂亮的鞋子
我对脚情有独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尊敬的脚》。站得牢站得稳,必须善待自己的脚。脚患疾,美其名曰:香港脚气。让我痛苦:有脚不能站立。脚没离这片土地一寸,怎么会有香港脚气?病毒是流传的。还是自己身体素质不佳。患脚气是体内缺少一种营养元素,现在补,来不及了,这是从小的事。据说,还有鞋子的问题,从此,我对鞋子就格外重视了。听人讲:男人把发理好,鞋子穿漂亮,就会神气活现。
修鞋子的人,在街头占据不到一平方米的地方,支撑起生活的天空。占据一个位置,展示自己,这是让我最敬佩的。我时常听到一些人以鄙视的语气骂修鞋子的人。鞋子破了,自然要修,修鞋人多收了五角钱,他站在大街上骂骂咧咧:心太黑、宰人不商量。在真正的污浊面前,他不敢碰心黑的人,把闲气撒在底层人身上,这叫什么事。新鞋子穿上漂亮,旧鞋子穿上舒服。不求新求旧,修一修,跟新的一样。穿新鞋走老路,那是另外一回事。
修鞋人坐在街头,观察过千千万万的脚,欣赏过各式各样款式的鞋子。穿上漂亮的鞋子,舒舒服服上路的人,能体味到在夹缝中生存的人的苦衷就好了。
干净的欲望
一夜之间,我的书店被小偷席卷一空。“日日防客,夜夜防贼”,我真是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这时不管自责有多深,贼是不会把书送回来的。
然而,不是我没有防备,我在书架上写着:“偷一罚十”的戒条,这只是针对白天,黑夜呢?现在,这四个字与我相伴。我哑然失笑。生活与我开了好大一个玩笑,是对我的愚蠢一种绝妙嘲讽。
我的朋友,我的读者,相继给了我许多温暖和同情。我发现我的反复讲诉很像祥林嫂。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裂开一条缝,两个面孔的我立在夹缝中,审视着未来。
我尽力守护一份清净的月华,让更多的读书时间梳理心绪。可是我很难守住这样的快乐时光,她总是无言中弃我而去。我明白,宁静需要喂养。心静身凉,天籁必然临窗而至。在这个嚣尘飘浮的世界里,心有时不是自己的。其实,我的欲望不多,唯一的满足就是做书的生意去谋生,与文化沾亲,不丢书生本色,也算是一点点生活情调,更是为了“偷时间”读书。我的寻觅就这么简单。而拥有的越少,越易丢失,这是我万没有想到的。
偷我书店的是个雅贼,不但偷走了我的书,还偷走了我的心。破门而入的两只脚,践踏着我的梦。
我徘徊在夹缝之间,不知留住精神的我,还是保住肉体的我。精神不断埋怨肉体,两个自我站在没有愈合的伤口之间打架。我的欲望越少,现实给我的冷脸越多。于是,生存的抉择又站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