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我有机会出访考察了一回泰国和香港，地理上算“南下”，制度上讲那里算资本主义。这回我出访莫斯科，可以说是“北上”，这里曾是社会主义，后来又被称作修正主义、社会帝国主义，眼下也算资本主义了吧。我想，一国尚可两制，世界呈现多元格局又何足为奇。而无论南下还是北上，我都比较注意那里人民大众的生活境况。这也许和我骨子里的民本思想或曰平民立场有关，老百姓们生活得好，总归是一件开心事儿。
当国际列车驰下蒙古高原，一进入俄罗斯国界，窗外视野满目皆是森林。松树、云杉、白桦，森林过去还是森林，数千公里铁路沿线略无断绝只看到森林森林!林间偶尔闪现一些童话般的木屋，造型多样色彩各异;偶尔现出几块开垦过的土地，土色黑得冒油。比之于我们不堪重负疲劳数千载的黄土地，俄罗斯广袤的黑土地，似乎轻而易举就足以养育她的人民。
首都莫斯科城市建设格局极其疏朗。建筑群与建筑群之间，到处是草坪和树林，绿化面积巨大。因而空气清新，污染极低，因而居民随处都有享受阳光和草木气息的地方。
某日，我陪伊蕾去使馆办事，使馆区楼群前边的树林和草坪构成的绿地竟一眼望不到边。深秋初冬时节，落叶满地，白桦树白色的枝干上悬挂着残叶最后的金黄，脚下半枯的草丛散发出宜人的成熟气息。孩子们追逐欢笑，尚在襁褓中的幼儿或者在大自然的气息里酣睡，或者转动眼珠好奇地审视我们这些肤色不同的外国人。老人们或在林间随意摆置的长凳上无所事事地享受清闲，或者牵了狗漫无目的地散步消磨时光。带了爱犬一起散步的以老太太居多，巨如牛犊和小若狸猫的狗们跑前跑后，忠实地护卫在主人身边。他们自在，他们安详，风景怡悦着他们，他们点缀了风景——人与自然和谐交融的一幅油画。
莫斯科的公共交通设施也极其发达便利。马路宽阔，公共汽车、电车和有轨电车四通八达。相当数量的市民有属于自己的小轿车，自行车则几乎见不到，只有楼群间的空场和草地上有孩子们蹬了玩具车在嬉闹。而莫斯科尤其以地铁的规模驰名世界。十几条地铁线路纵横交错，如一只巨网在地下将这座城市的各个部分编织为一个有机整体。列车风驰电掣大约每45秒一趟，通往地表的电梯速度也很快，不亚于人们快步行进。众多的地铁站都由大理石或不锈钢建造，其建筑式样和站内雕塑也绝不雷同，艺术品位之高使地铁站成为这座城市一大建筑景观。
以一个外国游客的角度而言，莫斯科的交通至少有两点可议之处。一是出租车管理不善，出租非出租，都可以搭人，而且乱收费;二是地铁客运量极大其中外国客人不少，报站名却只使用俄语一种语言。我归国时绕行满洲里坐的是俄方国际列车，俄国列车员竟不会讲简单的中文。包括俄国近年大批倒爷来中国购货，在北京雅宝路大市场横冲直撞也一味讲俄语。中国商贩为做生意反倒一个个都能讲一口俄语。对于语言上的这种民族沙文主义，中国人和西方人都一律感到不快。——那年我去泰国，游览景点解说词都要用三种语言分别讲述：先是泰语，次是英语，最后是华语。在这个旅游业极其发达的国度，全世界的游客包括中国游客俱感满意。
不知是由于怕请客花钱，还是民族习俗方面的原因，中国公司的老板们雇佣了俄国翻译，翻译们多数也从不请老板到他们家去走走坐坐看看。包括安德烈，伊蕾从暗示到直言，说明张石山只是想去看看他的家居状况，不吃饭，安先生竟是始终未肯发出邀请。不过，由于中国公司多数租用民宅，对莫斯科人的住房状况我也有个大致的印象了。而多半先要“安居”然后才能“乐业”，居住状况不能不是衡量人们一般生活水准的重要指标之一。
伊蕾开办的公司租用的是一座七层楼上的一套两居室单元房。住处离地铁站不远，距使馆区也只一站汽车路程。楼房入口有双层楼门，开门有暗码控制。上楼有电梯，乘客自行操纵。也有步行梯道，梯阶宽阔，楼梯口的大厅也极宏敞。从街道到楼内通道都格外宽敞来看，幅员辽阔人口密度不是很高至少构成了某种建筑思想的基石。
居室内布局也还合理。洗澡间和厕所分开，24小时集中供应热水。厨房宽大，电冰箱又粗又笨，四只火口的燃气灶气量充足。想当年，赫鲁晓夫和肯尼迪有所谓名噪一时的“厨房辩论”。我想，这样宽大的地方足以容纳辩论双方，赫鲁晓夫也自信这样规格的厨房，能骄傲地展示给他的辩论对手吧。
房租据说极便宜，但伊蕾她们租用要每月250美金，相当昂贵。但就是这样一个行情，所谓京城白居不易，何况咱们的女诗人住在异国京城。室内设施倒是一应俱全，房主几乎什么都不曾搬动。地毯壁毯，组合柜书架，书架里满满的书籍，博物柜里各种珍奇古玩，餐具烟具酒具茶具应有尽有。唱机下架，带有帕瓦罗蒂、多明戈等著名男高音独唱合唱的唱片;彩电一台，可收视十几个频道。可惜俄语节目听不懂，大家名副其实只能“看电视”。画面也干净，没什么过分黄色的玩艺儿。安德烈有时翻译几句，说某某电视台正在批评叶利钦动用武力。这批评不知是小骂大帮忙还是真个批评。若真敢公然批评总统，那倒是证明总统真个在改革了。房内还有电话，可以随时任意拨通国际长途。
这家房主是一对高级知识分子夫妇，据说另外租了小一些的房子去安身了。不过，在莫斯科，但凡民宅，上述室内设备电话浴室之类一律齐全。如此，大略可以反映出人们的生活水准到底还是比较高。
相比之下，我们的首都北京近年豪华宾馆高层建筑有如雨后春笋，为刚刚改革的莫斯科所不及;但北京老式民房大杂院拥挤不堪也为莫斯科所不及。国家领导人电视讲话，要下决心改善首都人民居住状况因而获得一片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