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食欲不振,我开始回想起前半生享受过的美味。自己虽然没吃过什么饕餮盛宴、满汉全席,却也品尝过几多山珍,些许海味和一些地方特色菜。可是记忆中最甘之若饴的竟是学生时代吃过的再平常不过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同学家做的肉酱,还有一样是学校门口大排档的青椒茄丝。
十四岁那年初中毕业,求学于当时的六安师范学校,开始了离家住校的生活。学校每天的早饭千遍一律的白米稀饭和大馍,同学们或买来榨菜佐餐或从家里带小菜下饭。一天早上,我端着刚买来的稀饭大馍坐在在了一位叶集同学的身边,她拿出一瓶从家里带来的黑酱,大方地问我要不要尝尝。我毫不客气地掰开大馍涂上了厚厚的一层,这一口咬下去不得了,顿时味蕾大开,唇齿生香。她家的酱也不知怎么个做法,咸辣适中、肉粒可见、鲜美无比,夹了酱的大馍很快入肚,我仍然意犹未尽。第二天早上,我打来早饭又“碰巧”坐在了那位同学的身旁......第三天早上,我又在食堂“偶遇”了她,把她那一小瓶肉酱吃了个底朝天不算,最后掰了馍馍把瓶子抹得干干净净才罢休。时至今日,我仍然会买一些别人手工制作的蚕豆酱、黄豆酱、焖酱、牛肉酱、鲜虾酱,但似乎都没有超越过那瓶黒酱带来的味蕾风暴。
那时候学校的午餐一碗米饭卖3角,男生饭量大一些就买4角的,菜分两种,素菜8角,稍微带一些肥肉丝或是肥肉丁的是晕菜,卖1块2。我最佩服食堂的厨师了,把白干子切成丝,放在油锅里炒成皱皱巴巴的,再倒些酱油,像极了瘦肉丝,有时用它跟芹菜一起炒,有时跟土豆丝一起烧,害得我每每上当。每次我都把白干子当成瘦肉丝买来,结果味同嚼蜡,吃得生无可恋。
师范生活的第三年,学习任务不是那么紧张了。吃腻了食堂的饭菜,偶尔我们会在稍有空闲的中午到学校外面的大排档换换口味。拿着家里给的生活费,我们还是比较节省的,好在学校外面的大排档收费也比较便宜。一般炒一个素菜4块钱,米饭管饱不收钱。一盘素菜分量也不算少,够两个女生就着一碗米饭吃个饱了,这样一个人一顿饭也只要花2块钱。我和同伴常去一个中年妇女开的小餐馆,一间门面摆几张桌椅,灶台在外面,整整洁洁的,老板娘手脚麻利,为人又和气,从来不嫌我们每次来就炒一个素菜。我最爱吃她炒的青椒茄丝,其实做法很简单就是把切好的茄丝用热油爆炒,然后加上蒜瓣和油盐酱醋。但是她炒出来的茄丝软而不烂,清香四溢,鲜美可口,怎么也吃不腻。其实那时候我几乎两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去家人都会烧一桌好菜给我解馋。偶尔父亲来六安办事也会到学校来看我,带我出去加餐。可现在回想起来让我最忘不了的还是和同学一起吃的炒茄丝。
其实我也明白,现在的我即使再吃到一模一样的味道的肉酱和炒茄丝,想必也不会有当时的感受了,大概这就是《芋老人传》里所说的“时位移人”吧。文中的相国当年还是个穷书生时,一天赶路在农舍屋檐下避雨,又累又饿,吃到老妇人端来的芋觉得香甜无比。当位居相国后,美味佳肴享用不尽,这时再吃老妇人煮的芋只觉得味道大不如从前。芋老人告诉相国:芋还是一样的芋,只不过“时、位之移人也”。接着芋老人又说“世之以今日而忘昔日者,岂独一箸间哉!”,于是他又列举了富弃其妇、贵绝其交、为吏而背其学、官员遇事而变节等当时社会的丑恶现象。吃芋本是一件小事,芋老人却以小见大扩展到了社会现实,发人深省,使得我们不由得回望来时的路,审视最初的心。
人间百态亦有百味,我们在世事红尘中摸爬滚打,尝遍了酸甜苦辣,当初最觉甘醇的滋味可能已找寻不复,历经了喜怒哀乐,出发时单纯的初衷可能已经改变。都说“人间有味是清欢”,可要想品味“清欢”还需保持一颗初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