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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

时间:2024-10-02    来源:馨文居    作者:蟠桃叔  阅读:

  一

  我在老家淳化上的中学,我的中学同学如今大多在省城西安。这些年大家都忙,走动不多。和我走动较多、常联系的,有一个叫陆子平。

  陆子平说他有次去大学城见一个同学,人家没有管饭,自己心里就有了疙瘩,解不开。他说那人真不够意思,淳化乡党不远百里去看他,一顿饭都不管。就算请不起鸡鸭鱼肉,还请不起一碗饸饹吗?说到伤心处,陆子平的眼圈都红了。

  陆子平冷冷说道:“我再和他打交道,我就是狗。”

  我想了想,随口问了句:“你去的时候给他拿的啥?”

  陆子平不言语,换了话题,说别的。他说某次的同学聚会上,谁变化大,谁变化小;谁够意思,谁不够意思。扯了一堆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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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所以没有发言权,且听陆子平一个人说。说到不够意思的老家同学们,陆子平忍不住又把大学城那位提出来口诛笔伐了一回。然后,陆子平缓下来情绪说,前段时间,他下班回家,路过隔壁小区的时候,在街上碰见了董曼。

  一说董曼,我也是有印象的,当年陆子平、董曼和我在一个班。陆子平和董曼都是小个子,坐教室前排。陆子平最爱和女生打打闹闹,特别是和这个董曼,他俩好像还是同桌,有点儿欢喜冤家的意思,不是你掐我胳膊,就是我揪你头发。有时候闹急脸了,都是中学生了,还去寻老师告状。班主任、英语老师王琴开玩笑说他俩真是一对“活宝”,说我们要“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我当时坐后排,发育早,说话行事老成,下课了就站在楼道里装深沉,对陆子平和董曼的打打闹闹自然是不屑一顾的,觉得是孩童之间的把戏,真真可笑。

  我笑道:“记得当时班上的人都说你俩是打不散的金童玉女。”

  陆子平也不否认,也说当年和他走得最近、耍得最好的,就算是董曼了。所以,多年不见,即使董曼从一个留着童花头、古灵精怪的小女生,变成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形瘦削、脸色暗淡的妇女,陆子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天的偶遇,陆子平很是惊喜,聊两句后更是惊讶,董曼竟然就住在陆子平隔壁的小区—原来他俩做邻居都好几年了,今儿还是第一次碰到。一聊,得知两个人都结婚了,也都有娃了。也难怪,一细算,从高考毕业到如今,已有17年未见了。

  陆子平一边感叹岁月无情和人生何处不相逢,一边加了董曼的微信,再三说“有空一起坐坐”。回到家,陆子平还在饭桌上给家里人叙述了巧遇老同学的事情,还说要请人家到家里来吃饺子。 二

  后来,陆子平发现,不对劲。从和董曼见面起,隔了有两天,对方才通过了他的微信验证,陆子平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又想起那天见面,董曼颇矜持,话也不多,问一句答一句,淡淡的,懒懒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叽叽喳喳,看来是自己热情过度了。陆子平记得当时他问董曼做什么工作,董曼说“什么都没做”,现在想来,是敷衍,是不想回答。陆子平越想越不是滋味。既然是这态度,自己也不用热脸贴冷屁股,吃饺子这茬儿不提也罢,微信上也再没多说一句。可是陆子平到底是意难平,心里酸酸辣辣的。

  过了一段时间,陆子平几乎都要忘记董曼了。然而,某天两人又迎面遇上了。陆子平感觉慌得很,也臊得很,不知道该打招呼还是假装没有看见。董曼倒是给他点了个头,陆子平就愣愣地回点了个头,正迟疑要不要开腔,董曼便背着一个单肩包,朝公交车站台疾步而去。

  董曼一走,陆子平顿感失魂落魄,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同学这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那种感觉就像被人甩了一巴掌,心里的酸酸辣辣到了脸上。

  陆子平拍拍胸脯,对我说:“我的心里,憋屈呢!”

  陆子平钻了牛角尖,听不进去话,非要我给他分析分析,这是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但我看着他,天马行空、信口开河的病又犯了,憋不住一笑,胡说开了:“当年你俩打打闹闹,她对你就种下了情根儿。后来,你俩没有走到一块,你没心没肺不在意,人家董曼可是心里有遗憾的。你觉得她住在你附近,那是巧合吗?不。我觉得倒像是有意为之。本来想着悄悄的,不惊动你,只是远远看着你。不想,让你给撞破了。两天了才加你微信,心里得承受多大的纠结和挣扎啊……”

  陆子平听得脸红心跳的,如饮老酒,多半是结结实实地相信了,可还要嘴硬:“谁信呢,你一天就爱编故事。”

  我哈哈大笑。陆子平心里的芥蒂像淳化塬上的杏花,风一吹,落得干干净净啦。陆子平也跟着“呵呵”了两声。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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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时间,我在早市买耙耙柑,竟然在摊子上碰见了中学的班主任王琴老师。她儿子生了对双胞胎,小两口带不过来,王琴老师退休了,就来西安搭把手。

  我们师生二人都很惊喜,每人提着一袋子耙耙柑,站在路边谝。

  我们感慨岁月无情,回忆当年学生娃如何调皮捣蛋,回忆老师“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的段子……惹得王琴老师咯咯地笑,然后细数在西安的那些同学,说着说着,就说到董曼了。

  王琴老师一提董曼,不笑了,瞬间红了眼圈。她说这些学生里,董曼最让她心疼。

  我赶紧问咋了。王琴老师说:“你不知道吗?董曼年轻轻的,不在了。红斑狼疮。”

  董曼身体变差后,开始还觉得不要紧,跑了好几家医院,没治好,一天天严重了。她老公自己受不了了,就和她谈判,说他能力有限,管她管不了娃,管娃管不了她。董曼高龄产子不容易,把娃看得比自己重。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两人就协议离婚,董曼净身出户。

  离婚后,董曼四处求医,只想盼得有奇迹发生。盼了有一年半,奇迹没有盼到,人就走了。董曼走的时候,她的娃才幼儿园毕业。

  王琴老师说了董曼的事儿,提醒我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我心中黯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唯有连连称是,脑子里满是董曼上学时候的样子。记得有一年春游,大家围坐在草地上表演节目,一个个扭扭捏捏的,唯有董曼自告奋勇地要唱首歌,可偏偏记不住词,就大段大段地用“啦啦啦”代替。董曼张着嘴,“啦啦啦”,舌头如小蝌蚪一般游动,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回家后,我估摸了一下时间:陆子平见董曼的那两次,正是董曼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唉,也不知道要不要跟陆子平说说。说了的话,他这一生或许就得一直惦记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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