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有信,草木微醺,一场花事在等待。
等待,向来是希望和寄托的代名词,如乍起的风,吹皱一池春水。严寒消逝,泥土温湿,连同钢筋水泥亦在膨胀。我居住的小高层,装修不过两年,墙面逐渐脱离本体,从粉层中剥落,斑斓成起起伏伏的立体“花”,原先好看的淡黄和淡粉,变成欲坠的碎叶。随着潮气侵袭,那些“碎叶”“繁花”呈现壮大趋势。晚间,灯光打在上面,更惹眼。我没有雷达般的艺术审美眼,实在欣赏不来斑驳的美,只愿快速抹平墙体,好恢复最初的宁静。
约个手艺好的漆匠吧!爱人提醒,准备在手机上立即下单。复瞅瞅那东一块西一块,面积不算大,人家愿意接单吗?我摇头。算了,找个熟人趁闲时帮个忙。意见达成。我将墙面图片和诸多问题打包发给做漆匠的弟。弟回复:墙边定有流动的水管,等他回来修补。
弟太忙。一家生计压在他的肩上,年一过,便融入城市的洪流。三餐潦草,夜晚加班,满身泥泞,半面沧桑。明明三十多的青年,瘦成細长条。走路时,后背略微佝偻,右手永远甩得比左手高。弟的手艺娴熟,有近二十年的经验。犹记他初做学徒,寄居在逼仄的地下室。白天做小工,晚上调膏体,不出半月,因水土不服,患了场病,连续在小门诊挂了十多天水,不见好转,只好独自归家养病。那时,他瘦得不成人形。康复后,弟从此身心俱定,在手艺上巧琢细磨。现在,已小有名气。
弟难得回来,这次答应得相当爽气。爱人提前准备了工具和材料,卸窗帘,包门框,遮地板,就等着弟回来动工。
日复一日,那面墙似乎感知到即将到来的打磨。盛春的风拂过窗棂,掀起阵阵暖意,鸟鸣清晰,常划过天际。白云悠悠荡荡,花香浓淡相宜。各种熏染下,墙体的颜色愈发浅淡,犹如新芽下的土,周围平整的那一大块虔诚如佛,波澜不惊。弟没有让那斑驳继续“冲锋陷阵”,胳臂稍抬,铲刀掠过,嚓嚓声中,墙面飘“花”,不多时,雪末似的墙漆落了一层。待墙体露出石灰底色,弟麻利抹上混合胶水的石膏粉。他像高明的化妆师,寥寥数笔,把墙面涂得平整秀丽。弟边收杂物边交代:等吧,等墙干了进行下一步。
我们开空调开风扇,轮着对墙面吹。一天一夜,墙面雪白如新,摸上去光滑清凉。弟打开腻子粉,倒了小半桶水,搅和均匀后,开始抹。范围比之前要广,噗噗,簌簌,浅浅的灰覆在了墙上,像瓷器外裹的釉。弟临走时,再次交代:等吧,等干了上油漆。
隔日,墙面的色已与周边趋近。我建议:不刷油漆,免得之后重新返工。爱人也怕麻烦,表示赞同。弟撬开几个油漆桶盖,比对完色彩后,拿竹签从小桶中挑,细细在选好的色卡纸上试色。不过分把钟,他迅疾加入白油漆调淡颜色。在我们说话间,弟开工了!刷子蘸漆,上下,左右,来回挥动。墙面又像美人着华服,一道又一道,程序丝毫不乱,光彩和质感熠熠生辉。“好了!不要担心墙面的变化。”弟拍拍身上的薄灰,示意我们放心。
弟总是这样,认为三四月份做的事,在八九月份自有答案。我信他。
一面墙,在等待中,温情脉脉,充满了水土无法打败的坚韧和情谊。层层呵护,自然可以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