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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鹿原》里吃出传统情怀

时间:2024-04-14    来源:馨文居    作者:张同武  阅读:

  当代经典《白鹿原》全景式地展示了农耕文明社会的生存格局、生命密码与生生不息,场景宏大、内容广博、描叙深刻,几十年阅读经久不衰,经典的价值还将永续。

  研究《白鹿原》的论述也已汗牛充栋,笔者浅陋,本只配专注阅读与学习。但其中一个小小的细节,引起了笔者的兴趣,有意论叙一番,也是向伟大经典的一次再致敬。

  这个细节就是《白鹿原》中对“吃”的描写。

  《白鹿原》里直接写到“吃”的场景一共23处,每一处着墨都不多,几乎都是配合着故事情节的附属品。但就是这似乎不经意的描写,却也写出了“白鹿原”关于“吃”的礼仪、讲究、品类和传统等。

  书中第一次关于“吃”的描写,是白嘉轩到白鹿书院就多舛的命运向姐夫朱先生求教时,与姐夫一起吃的一顿早饭:“饭食很简单,红豆小米粥,掺着扁豆面的蒸馍颜色发灰,切细的萝卜丝里拌着几滴香油。”作为“关中大儒”的朱先生,饮食起居朴素平常,通过这一粥一馍一菜的简单家常的早餐足以显现。其中“掺了扁豆面的蒸馍”,是当时小麦短缺、从长计议过日月的缘故,一般人家在蒸馒头时都会掺一些杂粮豆类,粗细搭配,藉以在漫长的年月里能够科学合理地食用粮食,特别是细粮。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笔,也把一代“圣人”的体察民间疾苦、甘于与民共苦的悲天悯人的情怀鲜活地道出。当然,对于农耕文明发达已久的关中,对于地产的各种粮食的科学和谐地搭配混合,也是充满智慧的。小麦面里掺入豆面,两种粮食互相融合也互相成就,虽然会影响口感,但滋味也不错,营养上也大有讲究。但此地更多的是对那个年代关中民间经济状况的一种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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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书中写到白嘉轩“巧换风水地”之后,到山中自家的中药材收购店时,受委托经营的吴掌柜,出于感恩和义气,“像侍奉驾临的皇帝一样殷勤周到无微不至”。准备的饭食也是倾尽所有,并具有地道的山地特色:“一盘透着一股烟味的熏野猪肉,一盘清蒸锦鸡,一盘红烧娃娃鱼,一盘费尽周折买来的熊掌,还有一盘猴头……”看这一桌酒席,即令放到今天也够豪华的,这是吴掌柜对白家的感恩,也是生意人家境殷实的写照,同时更是秦岭山中自然资源丰饶的一个缩影。当然,这桌酒席放到野生动物被保护后的时月里是不被允许的,但那个年代没有这个概念,也充分说明了当年的大自然的动植物资源的丰盛。

  书中对于大规模红白喜事宴席的描写,似乎只有这寥寥几笔“为女儿灵灵满月举行的庆贺仪式相当隆重……白嘉轩杀了一头猪,做下十二件子的丰盛酒席”。请注意这里用的“十二件子”的叙述,在关中的宴席传统中,一般论及宴席的丰盛或简朴以至简陋寒碜,是用菜肴的多寡来说的。过去传统的关中宴席,会分为三到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喝茶吃点心聊天,似乎是宴席的序幕,这时候会有干果鲜果茶饮;第二个阶段是喝酒,会纯粹上一些凉菜;第三个阶段是高潮,一盘又一盘的炒菜会陆续端上桌来,吃一道换一道,记忆中正常的是八道菜,少于八道的有六道菜,那就遭人耻笑了。而十二道菜,就是宴席的“高配”了,人们会在之后津津乐道,谁谁的宴席好啊,换了“十二道吃”!这“十二道吃”就是十二道菜,书面语言叫作“十二件子”;当然还会有“吃饭菜”,也就是第四个阶段,撤下桌上的酒菜,上四道家常炒菜,人们藉以“下饭”,在关中的“下饭”实际上就是“下馍”,就馍吃。白嘉轩喜得千金,又在日月平顺的日子里,自然要用丰盛的宴席招待乡邻,拿出这“十二件子”也在情理之中。

  书中写到的与另一个主人公鹿子霖有关的饭食也有几处,其中一次是儿媳妇伺候他的晚饭“炒鸡蛋、醋溜笋瓜、烧豆腐和凉拌绿豆芽”。这四样简单的家常菜肴,是关中农家几乎一直延续到现今的几样传统菜。关中多粮少菜,面食为主,日常生活中,即便殷实人家饭桌上的菜肴也很简单,这是真实的写照。但这几样简单的菜肴也鲜活地反映了关中农家的饮食传统、乃至关中的种植习惯,比如“笋瓜”,就是过去关中的常见菜,这种菜颜色淡黄透白,食之脆生,醋溜之后酸冽爽口,十分受欢迎。至于“绿豆芽”,则是关中人家到现在也还坚持着自家生发的一味小菜:记得是用瓦盆,简单地浸泡绿豆,几天之后就可以吃了,最宜凉拌,十分清爽利口、简单滋养。当然,鹿子霖以虚伪卑劣的人性,对饱受婚姻摧残的儿媳施以下手,在绿豆芽里吃出麦草,那就是饭食之外的引申之意了,到底谁是吃草的畜生……可惜了那盘在月光下和麦草几乎同样颜色的绿豆芽了。

  《白鹿原》里还写到了西安城里的几样老字号传统饮食,这几样老字号名吃的提及,是作为一种鼓动诱惑的,那就是红三十六军错误地判断形势,在叛徒的诱骗下企图攻打西安城,在战士们精疲力尽士气低落的时候,叛徒姜政委鼓劲打气:“同志们,再走五六十里路就进城咧!老孙家的羊肉泡,老白家饺子馆,西安饭庄葫芦鸡尽饱咥啦……”其中的三家老字号,历尽风雨沧桑,于今依然屹立古城,可见优秀的传统饮食的生命力。老孙家泡馍、西安饭庄一直都在,老白家饺子,当是指“白云章饺子馆”,在拆迁变故中断了多年之后,现今又重启门扉,也焕发了新颜。

  除过宴席、家常菜肴、传统老字号等有关“吃”的描写之外,《白鹿原》中还提及了几样传统的家常饭,比如搅团、臊子面、“水饭”等。提到“搅团”,是土匪头子郑芒儿回忆自己当年学木匠当徒弟娃的日子,师傅的对他有意的女儿给他“打搅团”:“你爱吃酸辣汤搅团还是臊子浇的?……你去街上买一斤豆腐,肉还有哩!再捎带一撮芫荽,有芫荽味。”通过这一描述,实际上把“搅团”这一几乎是关中最接地气的家常饭的制作风格叙述完整了,简单的食材、家常的味道,虽然质朴但不鄙陋,经久而不厌。

  比如“臊子面”,书中提到两处,一是白孝文荣任保安团营长后回乡祭祖,白嘉轩全家吃了团圆饭。白孝文的内心活动:“尤其是中午那顿臊子面的味道,那是任何高师名厨都做不出来的,只有架着麦秸棉杆柴禾的大铁锅才能烹煮出这种味道。”“臊子面”是关中人吃面条的常态,这在白灵与鹿兆鹏从事地下工作假扮夫妻的日常也能看出:“白灵把一碗浇着肉丁臊子的长面递到鹿兆鹏手上时,抱歉地说‘碱放多了----我今日个头一回捉擀杖’。鹿兆鹏用筷子翻搅一下,被臊子覆盖着的面条已经变成黄色,碱面儿放得过量不止一倍两倍,他猛然吸了一大口说‘瑕不掩瑜。长嘛可是够长的,筋性也不错,味道嘛还是咱原上的味道’。”这段文字告诉读者,关中的臊子面是手擀的,和面时要放入碱面,至于“加了肉丁的臊子”,那是说明这“臊子面”是较为高级的“肉臊子面”,与此对应,当然还有“素臊子面”。不管浇什么臊子,总归是臊子面,关中人吃面的最高形态,也是日常与家常。

  比如“水饭”,则比较小众,就是在苞谷糁里下入新鲜的荠荠菜,这种清淡的食物,其实是“大繁若简”,简单的两种食材的汇合,一种恬淡的享受,也是饥馑年月里“瓜菜代”的创造,不想竟成就一种美味。这种质朴美味,在春二三月里,完全可以尝试,清利爽口又滋润肠胃,易消化易吸收,也可以算作简单的食疗呢。

  除过以上这些饭食,《白鹿原》中几处提到了“点心”,有鹿兆鹏给黑娃在孩童时期吃的冰糖、水晶饼,有在白嘉轩门口叫卖诱惑孩童的“罐罐馍、兔儿馍、石榴馍”(做成动物形状的小花馒头)等,这些都是关中传统的“点心”意味的食物,做工历久而精到,于今仍存。至于“冰糖”,这种关中不出产的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稀罕物,被当作零食也是一种享受。

  书中有一个场景提到了凉皮:“碗里盛着冒过碗沿儿的凉皮,这是暑热的天气里最可口的面食了。”凉皮,现今仍然是关中小吃中的主角,始于何时不知晓,但一直兴盛并广受欢迎。

  书中还提到了大块吃肉的豪迈,那是黑娃落草为匪的前奏,简陋的客栈里,“佝偻栈主向他介绍有野猪肉獾肉野鸡肉,征询他的意愿是要吃碗子还是吃块子……削下一块蘸盐面吃叫块子,烩了汤的叫碗子”。这是一段生动的描写,必是有着真切的听闻与生活,否则写不出来这样生动与接地气,也更加真切地反映了当年当地的饮食状况等。

  书中甚至已经写到了“羊肉泡”的“外卖”形态,在那样的岁月里,尽管大多数劳苦人民生活艰辛,但仍然有人有滋有味地享受着,这是社会分化的写照,也从一定意义上隐喻了一个政权的脱离人民的因子。当然,也对于关中特别是西安的饮食文化发达着了一笔,那个年代就有“外卖”了,当然,只是少数人的奢华。

  从以上的描写、叙述中可以看出,作者对关中饮食文化的准确把握、精确呈现与正确运用。饮食是生活中离不开的,自然也是写作中离不开的,能够生动地叙写,才能够使著述更加完整而丰美。

  再读一次《白鹿原》,其中的“吃”也都有滋有味呢。

白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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