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恩惠》是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中的黑人女性佛罗伦斯在父权制和蓄奴制盛行的社会中,遭受着来自性别和种族两方面的歧视和不公平待遇。本文从后殖民主义视角解读《恩惠》中黑人女性佛罗伦斯从迷茫到自我觉醒,最终实现身份建构的过程。以此揭示出受到歧视和压迫的女性,只有通过思想上的觉醒,才能打破来自他者的歧视和压迫,成为不依附于他人的个体,并最终通过行动实现自我身份的建构。
【关键词】 后殖民主义;《恩惠》;黑人女性;身份建构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07-012-02
托妮·莫里森是20世纪著名的美国黑人女作家,其作品主要以描写美国的黑人生活为主。莫里森在《恩惠》中将故事发生的背景设置在十七世纪后期的北美大陆,雅各布是北美的一个新兴农场主,为了发展农场,他购买了印第安女奴莉娜,让她负责农场里的耕种和管理。随后,他从英国购买了白人女孩丽贝卡作为自己的妻子。接着,雅各布又从锯木匠那里收留了没有姓名的混血女孩,给她取名为“悲哀”。在一次讨债过程中,由于农场主德奥尔特加无法还清欠雅各布的债务,于是提议雅各布挑选他的奴隶抵债,雅各布最终选择了黑人女孩佛罗伦斯。雅各布还雇用了两个白人契约劳工威拉德和斯卡利。农场主雅各布仁慈善良,劳工们忠诚勤劳,女人们像姐妹或母女那样互帮互助,在这个农场里人人都有家的感觉。但当雅各布患上疟疾去世时,每个人都面临着不同的命运抉择。本文将从后殖民主义视角出发,解读《恩惠》中黑人女性佛罗伦斯从迷茫到自我意识的觉醒,并最终实现身份建构的过程。
一、佛罗伦斯的生存困境
(一)丧失人身权利。在早期的北美殖民地上,黑暗的奴隶贸易使大批非洲人沦为了奴隶,尤其是女性这一弱势群体。“一个女人的全部生命都是属于男人的,从出生起她就从属于某人,被卖以后,又属于新的主人,长大后,她的主人在她身上花过钱,他有权控制她……而她必须服从他说的一切。”[1]大多数黑人女性从出生起就从属于男人,她们常常被男人当作是可以任意交换和买卖的商品,当她们成为奴隶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人身权利。《恩惠》中的佛罗伦斯和她的母亲悯哈妹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佛罗伦斯的母亲悯哈妹以黑人的身份被奴隶主买下,年幼的佛罗伦斯同样也逃脱不了做奴隶的命运。佛罗伦斯八岁的时候,原来的奴隶主因为无法偿还债务,于是便将佛罗伦斯卖掉用来抵债。佛罗伦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将要到哪里去?人身权利就这样被奴隶主所剥夺,这无疑是佛罗伦斯成长过程中遭遇到的一大生存困境。
(二)遭遇种族歧视。佛罗伦斯跟随新主人雅各布来到农场生活,在这里,劳工们忠诚勤快地做事,女人们像姐妹那样互帮互助,人人都体会到了家的感觉。但是,当雅各布患上疟疾去世时,佛罗伦斯就再也没能感受到曾经的那份温暖。丽贝卡继承了丈夫雅各布的财产,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丽贝卡还打算将佛罗伦斯卖掉。在她看来,佛罗伦斯就是可以被任意支配和买卖的商品,丽贝卡的这些行为无不彰显出她作为白人始终带有的种族歧视。佛罗伦斯遭受到的歧视不仅限于此,有一次,丽贝卡委托她外出寻医,路途中佛罗伦斯向一户人家投宿,但她却遭到了宿主的歧视。宿主认为佛罗伦斯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非洲黑人,她很有可能是魔鬼派来的奴隶。佛罗伦斯只好将丽贝卡太太写的信出示给宿主看,即便这样,佛罗伦斯也依旧没有得到宿主的认可。佛罗伦斯的黑人身份使她在生活中遭受到了来自他人的歧视,这是她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会遇到的生存困境。
(三)缺失父爱母爱。佛罗伦斯从小和母亲悯哈妹相依为命,她八岁大的时候,母亲又为她生下了一个弟弟。从小缺失父爱的佛罗伦斯更加渴望得到亲情的滋润,可是悯哈妹也无法给予女儿更多的爱,她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没有经济来源的一家三口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佛罗伦斯根本穿不起鞋,一年四季只能赤脚走路。一到炎热的夏天,佛罗伦斯那双稚嫩的双脚就经不起高温的考验。悯哈妹看佛罗伦斯可怜,于是就捡来主人扔掉的鞋子给她穿上。即使鞋子又大又破,佛罗伦斯也感到十分的开心,因为在她看来,母亲给予的一切都是好的。只可惜佛罗伦斯与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并不长久,她八岁那年被迫与自己的母亲分离。在蓄奴制和父权制的双重压迫下,失去母亲照顾的佛罗伦斯变得更加无助和脆弱。佛罗伦斯遭遇的种种生存困境让她在成长过程中逐渐丧失了自我身份,成了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思想上都可以被他人任意支配的奴隶。
二、佛罗伦斯的自我成长
(一)身体上的成长。佛罗伦斯在新主人家受到了莉娜细致入微的关爱,随着佛罗伦斯逐渐长大,莉娜的爱再也不能让佛罗伦斯获得满足。此时的她被铁匠深深吸引住,以至于佛罗伦斯不顾一切地想要去寻找他,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路途漫长而又艰险,陌生人总是带着异样的神情审视她,周围的一切让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我就是个被牧人抛弃的小牛犊,一只没有壳的海龟,一个没有易认标志的奴仆——除了那种与生俱来的黑,外在的,的确,不过内在也是,而且内在的黑幼小、长着羽毛露出牙齿。”[2]佛罗伦斯将自己看作小丑,这实际表明“长期的霸权式控制,使黑人灵魂深处产生了一种无可排除的自卑情结和劣等民族的痛苦,从而扭曲了黑人的心灵。”[3]这种强烈的自卑感占据着佛罗伦斯的内心,使她无法做到正视自己。但只要一想到铁匠,她就会从中获得安慰和鼓励。寻找铁匠的过程中,佛罗伦斯那双娇嫩的双脚在荆棘和泥泞的打磨下变得愈发坚韧,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她都会坚持着走下去,这正是佛罗伦斯自我成长的表现。
(二)思想上的觉醒。千辛万苦来到铁匠身边的佛罗伦斯,本以为自己的到来对铁匠来说会是一个惊喜,但实际上,铁匠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和热情,反而笑话起她的破烂衣服和满身的伤痕。佛罗伦斯告诉铁匠,太太生病急需救治,铁匠同意前往,但作为条件,她得留下来帮忙照顾铁匠收养的小男孩。铁匠走后,佛罗伦斯和小男孩相处得并不愉快。有一天,她发现小男孩趁她熟睡的时候偷走了她的鞋,一时生气对小男孩动了手,正好被刚到家的铁匠撞见。佛罗伦斯被铁匠推倒在地,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铁匠劝告她最好马上离开,无法接受现实的佛罗伦斯一时冲动便和铁匠发生了争执,得知铁匠是因为奴隶身份拒绝了自己,佛罗伦斯感到十分难过,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失去了意义。最终,她带着满身伤痕,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农场。原本以为找到依靠的佛罗伦斯在悲伤和痛苦中逐渐清醒,她深刻地意识到,过度依赖他人最后受伤的往往还是自己,只有摆脱对他人的依赖,才能免受他人伤害。
三、佛罗伦斯的身份建构
(一)争取话语权。斯皮瓦克认为:“语言的范畴中包含着世界和意识两个范畴。能发出自己的‘声音’表明其拥有自己的世界和自我的历史意识,反之,则表明世界和意识对他的‘外在化’。”[4]那些遭受着父权制和殖民文化压迫的女性正是因为话语权的缺失,才逐渐丧失了自我的主体意识,成了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思想上都可以被他人任意支配的奴隶,而这正是小说中佛罗伦斯的真实写照。佛罗伦斯在奴隶主家一直处于失语的状态,她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从奴隶主家的安排。失去自我的佛罗伦斯不断地寻找着可依赖的对象,她一开始从莉娜那里得到了关爱,后来她又遇见了“自由人”铁匠。从见到铁匠的那一刻起,佛罗伦斯就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直到她听见铁匠对她说:“拥有你自己吧,女人,离我们远点。”[2]她的自我意识才被唤醒,于是她开始尝试着为自己发声。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问你。”
“我要你走。”
……
“因为你是个奴隶。”[2]
这是小说中出现的男女之间的唯一一次对话,同时也表明了佛罗伦斯第一次争取到了属于自己的话语权。她勇敢地向铁匠表露自己对他的爱意,尽管铁匠再三地打断她说的话,但她毫不示弱,依旧在为自己争取说话的权利。佛罗伦斯为自己发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下意识地开始了自我身份的建构。
(二)重写自我。伍尔夫曾经说过:“一个女人如果打算写小说的话,那她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5]当佛罗伦斯的思想觉醒之后,她决定摆脱从前的自己,她开始在墙上用钉子写下自己的感受。书写的过程让佛罗伦斯明白了母亲一直想告诉她的一个道理:“接受支配他人的权利是一件难事;强行夺走支配他人的权利是一件错事;把自我的支配权交给他人是一件邪恶的事。”[2]受到母亲启发的佛罗伦斯更加坚定了对自身的肯定,她决定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故事。身份建构的关键在于主体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佛罗伦斯最终通过书写认清了自己,她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变野了,可我还是佛罗伦斯。从头到脚。不被原谅,不肯原谅,不要怜悯……奴隶,自由,我延续着。”[2]佛罗伦斯不仅通过争取话语权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感受,更是通过书写的方式实现了自我身份的建构。
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许多像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佛罗伦斯那样的女性,她们在社会中处于弱势地位,受到了来自性别、种族、阶级等方面的偏见和不公平待遇。女性要做自己真的很艰难,除了要实现经济的独立,更重要的是要拥有属于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托妮·莫里森正是通过佛罗伦斯的故事,告诉了人们一个道理:受到歧视和压迫的女性,只有通过思想上的觉醒,才能打破来自他人的歧视和压迫,成为不依附于他人的个体,获得真正的平等和自由,并最终通过行动实现自我身份的建构。托妮·莫里森的小说,不仅关注了美国黑人女性的命运,还表现了一种超越民族和种族的人文关怀。
参考文献:
[1]任一鸣.后殖民:批评论文与文学[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34.
[2](美)托妮·莫里森.恩惠[M].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128,156,177,184,190.
[3]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16.
[4]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26.
[5](英)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吴晓雷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