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中的内院
周围是许多争奇斗巧的中世纪建筑物。
领导合唱的女子
性急而又痴蠢,是地地道道的女性!
刹那间喜怒无常,好比那天气阴晴不定,
对待福与祸都不能保持沉静。
常常互相驳斥,引起纷争,
而悲欢啼笑则异口同声。
现在虔心静听,不要做声,
等待王后为自己和我们作出英明决定!
海伦
庇妥尼沙或别的什么,你在哪里?
马上走出这幽暗城堡的地室!
去向那位非凡的堡主通知,
让他为我作好欢迎的准备,
快引我去见他,谨致谢意!
我愿结束漂泊生涯,得到休息。
领导合唱的女子
王后,你枉自向周遭环视,
那个讨厌的人儿已经消失;
也许还逗留在我们方才离开的雾幕里,
我脚步不动就莫明其妙地来到此地。
这城堡是重楼叠阁的宏规巨制,
也许她陷入迷宫分不出南北东西。
或是寻找堡主迎接御驾莅至。
快瞧,那上边人头拥挤,
在走廊上,窗户边,进口处,
往来奔走着许多内侍;
这是隆重欢迎贵宾的表示。
合唱队
哦,我们心花怒开!快朝那边看,
一群英俊的少年从容走来,
他们有文雅的风姿,高尚的仪态,
行列齐整,叫人难猜:
是奉谁的命令事先作好这样安排?
不愧是青少年中杰出的人才。
究竟什么东西我最欣赏?是美妙的步伐?
是光泽的额边环绕的鬈发?
还是长着一片茸茸细毛
泛出桃红色的双颊?
我真想咬上一口,却又有些不敢;
从前曾有过类似情形,说来惹厌,
结果满口含灰,害人不浅!
可是最美的男儿
都从那边走来;
他们所扛何物?
原来是宝座的踏步,
还有毡氍和坐褥。
四周张锦帏,
头上覆华盖;
华盖如云环,
上护王后顶;
王后万金躯,
百官齐声请,
款步上锦茵。
一步复一步,
步步往上升;
众人齐立正,
山呼致欢迎,
万岁,万岁,万万岁!
合唱中所表述的一切依次进行。儿童和青年
的长列走下以后,浮士德身着中世纪骑士的
宫庭服装出现在台阶上,缓慢而庄重地下来。
领导合唱的女子
(仔细注视他)
如果诸神的作法与往常相同,
不是暂时而是长远赋给此人
以雄伟的身躯,卓越的品格,温雅的作风,
那么,他将百事如意,马到成功,
无论是在战场上和强敌搏斗,
还是在情场上与绝色佳人交锋。
我曾见过不少高明之士,
他可算得是人中之雄。
瞧这王侯走来,步伐从容,庄重而又毕敬毕恭,
哦,王后,转过身来吧!
浮士德
(身旁带着一个被缚的人走来)
应当向你致最崇高的敬礼,
并表示极虔诚的欢迎,
我却带来一个用铁链锁住的仆人,
他玩忽职守,罪责非轻。
现在向最尊贵的女王下跪,
坦白地将你的过失一一招认!
尊贵的女王,请你垂听:
这人的视力特别灵敏,
被派在高楼上充任巡警,
从高远的天空和辽阔的地面,
仔细监视有什么事故发生;
从山区、河谷到坚固的城堡,
是畜群或队伍须得分清;
是畜群要加保护,是敌寇要动刀兵。
可是他今天疏忽万分!
竟未报告御驾降临,
耽误了隆重而竭诚地欢迎贵宾。
他放肆地儿戏性命,
早该躺在血泊里被处死刑。
现在是治罪还是开恩,
只有听凭女王随意处分。
海伦
你给与我这么崇高的光荣,
让我充当审判官,充当女主人。
那怕这只是考验,我心中揣测——
我就执行审判官的第一职责:
先听听被告申诉,说吧!
城楼守望人林奎斯
让我跪下,让我瞻仰,
我愿生存,不辞死亡,
我已将此身
奉献给神授的女王!
期待朝阳,
自东升起,
忽从南出,
一反常轨。
看不见高天厚地,
看不见深谷高陵,
目光偏向
彼美一人。
我有犀利目光,
宛如树杪山猫;
今日不知何故,
只觉梦魂颠倒。
我身竟在何处?
塔顶?高楼?或城关?
刹时间云开雾散,
女神出现在眼前!
眼和心都倾向女神,
向着柔和的光辉吸吮;
美的粹玉精金,
耀得可怜人我双目难睁。
我玩忽守望人的职守,
完全忘了吹起号角;
尽管将我毁灭吧!
美色可制伏一切愤怒。
海伦
灾难是我带来,我不便惩治,
只自叹被残酷的命运纠缠不止,
使天下多少男子心为我着迷。
他们既不爱惜自己,
也不爱惜任何别的贵重东西。
绑架、引诱、搏斗、四处躲避,
半神、英雄、神人以至魔鬼群起,
使我迷失正路而颠沛流离。
我一而再惹起天下骚动,
三番四次带来劫难重重——
把这好人带去,将他释放!
他是被神愚弄,不能加以冤枉!
浮士德
哦,女王,我惊异地同时看出,
箭不虚发的射手与命中的鹄的;
我看见弓劲箭疾,密如贯珠,
百发百中,也射中了我自己。
我料到城内和宫里,
四面八方都飞起鸣镝。
现在我成了什么呢?你一下子
使我最忠实的仆从心怀异志,
城池难保,还有我的大军子弟,
我担心他们都归顺了你这长胜不败的女子。
现在我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把自己
和妄自据为己有的一切奉献给你?
让我拜倒在你的脚下,
尊你为女王,甘愿效忠到底,
你一出现即将主权和宝座赢到手里!
林奎斯
(手捧箱匣,另有其它荷箱跟随的男子多名。)
女王,请你对我回顾!
富者丐求一度横眸。
他得沐恩波立即觉出,
贫如乞丐而又富敌王侯。
什么是过去的我?什么是现在的我?
有什么可想?有什么可作?
明察秋毫的目光也无可奈何!
眼光缭乱,不敢正视御座。
我们来自东方,
事情出在西部;
队伍既广且长——
从头看不到尾。
前踣后继,争先恐后,
勇气横生,长矛在手,
以一敌十,以十敌百,
千万人命,销声匿迹。
我们横冲直闯,
四方所向无敌,
今日发号施令处,
明日有人来盗窃。
举目匆忙四顾,
先抢绝色佳人,
或俘健步牡牛,
马群一匹不剩。
我却热爱侦察,
侦察人间至宝;
别人手中所有,
我都视同枯草。
我去搜寻宝物,
目光犀利无比,
囊中物无遁形,
箱柜透视到底。
我有黄金堆如山,
宝石光华极灿烂;
犹有翡翠堪赏玩,
绿光玲珑佩胸前。
珍珠晶莹,采自海底!
耳飘垂,檀口微启;
双颊绯红,可称艳绝,
玉无光,黯然失色。
我将倾城财宝,
罗列陛下座前;
我将血战果实,
放置陛下脚边。
运来许多箱箧,
还有铁柜无数;
如荷指示正途,
即将充实宝库。
女王方登大宝,
万众立即归心,
财富、武力与聪明,
一致拜倒你一人。
我所保存一切,
而今都归你有!
从前宝贵万般,
而今视同粪土。
我所有者已消失,
如同萎草被刈去,
但请嫣然一回眸,
即可偿还其价值!
浮士德
快拿开你大胆弄来的东西,
虽然不受谴责,但也不给奖励!
城堡和宫中一切都归女王,
特别奉上实可不必。
去吧,把宝物堆集整理,
要显得空前的堂皇富丽!
使弯窿如晴朗的星空,
宝气珠光炫睛夺目,
点缀出一片人间乐土!
你要赶在前面铺平道路,
香花撒地,锦茵重褥,
让她的脚在柔软的地面款步,
让至上的光辉接触她的天然妙目!
林奎斯
主人的吩咐软弱无力,
仆人做来等同儿戏。
可是女王的美丽倾国倾城,
已支配着财物和人心。
全军都已驯服,
刀剑也顽钝失灵。
在她光辉形象之前,
连阳光也黯淡而寒冷;
在她容光焕发之下,
一切的一切只等于零。
(退场)
海伦
(对浮士德)
我想和你谈谈,
请你坐在我的旁边!
这空位向主人召唤,也保证我的安全。
浮士德
先让我跪下表示忠诚!
女王陛下,再让我对御手亲吻!
是它把我向你身边提升。
作为共治者获得你的批准,
管理你的泱泱大国无垠,
我是集崇拜者、仆从和保卫人于一身!
海伦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使人吃惊,我有许多事情要问。
但我先要请教这个汉子的语言,
为什么听来十分希罕,动听而希罕?
一声声好像是联珠一般,
前句话刚才传进耳里,
后句话又与它吻合无间。
浮士德
我们说话的方式已经使你满意,
那么,我们的歌声也一定使你欢喜,
它能彻底地使你爽心悦耳。
但最可靠的是我们立即练习:
对口句就能把它诱出和唤起。
海伦
那么,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说得那般好听?
浮士德
这很容易,必须是言出于心!
只要胸中有热情激荡,
就会环顾而问——
海伦
是谁和我共享?
浮士德
这时心灵不用前瞻和后顾,
只有现在——
海伦
才是我们的幸福。
浮士德
现在是至宝,是极高利益,是押品和占有,
可是谁来批准?
海伦
我的手。
合唱队
谁还怀疑我们女王,
慨然对堡主
表示殷勤盛意?
其实我们全都是
被俘的女子,
自从伊略斯惨遭陷落,
我们颠沛流离,
分不出南北东西。
女人总是惯受男子的抚爱,
她们虽然不能选择高低,
却能识别好歹。
不管是金色鬈发的牧人,
还是黑毛遍体的潘恩,
只要机缘凑巧来临,
丰盈的肢体
对他们一律平等。
他们俩越坐越近,
相偎相傍,紧紧不分,
肩儿相摩,膝儿相并,
手挽手儿摇摆不停。
在那御座上,
铺有豪华的锦茵。
我们陛下
当着众人的眼睛,
毫不隐瞒秘密的欢欣,
流露出那风流情景。
海伦
我觉得相隔很远而又分明很近,
我只想说:“我在这儿呀!这儿”这么一声。
浮士德
我呼吸困难,浑身战栗,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一场梦,分不出地方和时候。
海伦
我似乎已经过时,而又这么新鲜,
和你这陌生人恩爱缠绵。
浮士德
别再思量那独特的命运!
存在就是义务,那怕只是一瞬。
福基亚斯
(激烈地登场)
如胶似漆,难解难分,
呢呢儿女,我我卿卿,
说不尽缱绻柔情!
可是时间不等人。
你们难道不觉得天气阴沉?
且听喇叭狂吹的声音,
毁灭就快降临。
梅纳劳斯统率大军
正向你们迫近;
快准备作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如被敌军包围而获胜,
就会像戴福布斯被人碎骨粉身,
这是强占妇女应得的报应。
先把那些贱货们悬挂高绳,
跟着就是新磨的钢斧
在祭坛上对准女王的玉颈。
浮士德
葬撞的搅扰!闯来令人讨厌;
我在危急中也不会手忙脚乱。
不祥的音讯使青鸟也显得难堪,
你这奇丑的脚色一直是噩耗频传。
可是这回你无风起浪枉费心机!
这儿并无危险,纵有,
也无非是虚声恫吓而已。
信号,城楼上发出爆炸声,喇叭
和号角齐鸣,军乐,大军行进。
你若不信,立即让你看看,
集合拢一群团结一致的好汉:
只有出死力保护女人的男子,
才配得到女人的恩典。
面向离开队伍而前来的军官们
按捺下满腔怒火,
你们一定能赢得胜利。
你们是北方青年的菁华,
你们是东方英俊的健儿——
顶盔贯甲,一片刀光剑影,
大军所到,横扫大小城池,
走来时大地震动不已,
走过后余声如雷贯耳。
我们在比罗斯登陆,
老王纳斯多已经亡故,
小邦纷纷解体,
大军势如破竹。
现在立即从这座城外,
把梅纳劳斯逐回大海!
让他在那儿流浪、掠夺和潜伏,
那是他的嗜好,也是命中活该。
我奉斯巴达女王命令,
向各位将官致敬:
现在把江山呈献在她足下,
你们对领土都各有份!
日耳曼人,你凭着城墙和天堑,
捍卫科林土斯的海湾!
哥特人,我把阿哈耶交给你照管,
那儿有百道幽深的山涧。
法兰克人向艾利斯进军,
麦森纳该轮到撒克逊人,
诺曼人去肃清海面,
扩展阿戈利斯那片海滨平原!
从此各自安居乐业,
向外发展赫赫威力;
但斯巴达是女王多年驻跸的地方,
它应君临各国之上。
女王对诸位一视同仁,
万方各国共享太平;
你们在她足下尽心效力,
领受她的批准、权利和光明。
浮士德走下来,将官们环绕他的
周围,接受详细的指令和吩咐。
合唱队
谁要贪得国色天姿,
首先需要心里牢记:
最重要是依靠武力!
否则他枉自欢喜,
纵得到人间瑰宝,
也不能安然保持;
强盗会用力抢夺,
奸人会用计骗取;
为了防止不测,必须善自留意!
我赞美我们的君王,
他超出众人之上,
智勇兼备,盖世无双,
强悍者都俯首听命,
无任何违抗。
他们忠实地执行命令,
既使本身利益得到保障,
又获得君王致谢的嘉奖,
公私两利而扬名四方。
现在谁敢冒犯如此强大的主子,
从他手中把美人夺去?
美人属于英雄,良缘天赐,
我们更双倍地情愿如此,
他要保护他的爱妃连同宫女,
依靠着内有坚城,外有雄师。
浮士德
在场的人都获得慷慨的赏赐,
每人一大片富饶的土地——
让他们向那儿移居!
我们保持住中央的位置。
他们竞相保卫你这个半岛,
周围是汹涌不息的波涛,
半岛上的丘陵连绵起伏,
和欧罗巴山脉的余尾相交。
早已仰望的女王国土,
如今已为女王所有,
愿它如阳光普照万邦,
永远赐福各个部族。
当欧罗达斯河的芦苇低语,
她明星一般破卵而出,
使得生母和兄弟姐妹,
都感到美的光辉夺目。
这个国家只归属于你一人,
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
即使全世界向你臣服,
你也应对祖国特别相亲!
在那嵯蛾群山的背面,
峰顶受着阳光的冷箭,
岩石已呈现一片新绿,
山羊正贪啮稀疏的草尖。
山泉澎涌,奔腾的溪涧汇合成川,
溪谷、山坡、牧场已是碧草芊芊。
成百座丘陵起伏在地面,
放牧的羊群散布其间。
壮牛谨慎而稳健,
分散地走向悬崖旁边;
岩壁间的洞窟何只百千,
可庇护牛群不遭风雨之患。
那儿有潘恩保护牛群,
生命水精住在葱茏峡谷的清凉之境,
更有一派林木森森,
枝丫夭娇似欲排空云。
这是古老的森林!
橡树巍然耸立,枝柯蟠结纵横;
枫树天袅,有蜜汁含孕,
清标高举而婆娑弄影。
幽静的树荫宛如慈母的怀抱,
迸出微温的乳汁以哺育儿童和羊羔,
果实累累,遍地都是熟食,
树孔中滴出芬芳的蜂蜜。
这儿安居乐业,世代联绵,
丰衣足食,喜笑开颜,
每个人都长生不老,
在岗位上满意而康健。
可爱的孩童在光天化日之下,
发育能力可以和阿爷并驾。
我们对此惊讶,始终怀着疑问:
究竟他们是神仙还是凡人?
阿波罗喜与牧童为伍,
他的形象是其中的翘楚;
凡是大自然支配的净土,
大千世界都交流无阻。
坐在海伦身旁。
你和我都如愿以偿,
把过去种种尽都淡忘!
要感到你是最高神的后代!
只有你才属于第一世界。
坚固的城堡不应将你限制!
亚加狄亚的长春力量
也不能使我们留连忘返,
而被限定在斯巴达旁边。
被引诱来居住在洞天福地,
你隐遁到最愉快的命运中去!
我们的宝座化为园亭一片——
幸福必须自由得和亚加狄亚一般!